“太阳陨落了，在夜晚变成一只飞鸟，耗尽漫漫长夜向东方飞去。第二天又作茧自缚，藏进燃烧的火球，用炽热耀眼的光亮，躲避人们的目光，苦苦等待夜晚展翅翱翔的自由。如此循环往复，亘古不变。”

我一边补着渔网，一边给小娃讲述从祖母那里听来的神话。趁着故事结束的当儿，我回忆起昨天捕鱼的经历。

昨天捕到了一条小鱼。真是奇怪，那样弱小的一条鱼怎么能挣断网的束缚。我依稀还记得它瘦小的身躯里渗出一点血，染红了渔网的断口。那时它显然已经没了力气，在船舷上喘息着。我实在不忍见这般模样，便把它捧起来又掷回江里。“任其自生自灭吧。”我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看到那颗星星了吗？”小娃拍了拍我。

我放下手中的渔网，抬起头，朝着天空看去——星光闪烁，每一颗星，都成为昨夜的梦的碎片。好像被什么击中了，我发疯似的在星星中寻找碎片，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梦境……

江上起了风浪，我连忙收起网准备回到岸边，却被大浪裹挟着失去了方向。雨点朝着小船砸了下来，刚才晴朗的天空此时已是阴云密布，雷鸣电闪。我最后的记忆中，只有千尺巨浪白花花如鱼肚一般，水面上被折射扭曲的渔船消失在视线尽头。肺部一阵剧痛过后，意识涣散了，只有刺骨的寒冷，从皮肤一寸寸逼近心脏。

再醒来时，风雨已经停了。“我这是在哪里……我的身体……还……存在吗？小娃还在家里等我吧，我要回家！”

我用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两腮，使劲瞪大双眼，试图让自己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一个激灵坐起来，身体差点失去了平衡。“我……在船上？”环顾周遭，丛生的芦苇上，几只麻雀在啃食草籽，狭窄的溪流蜿蜒向前——这是哪里！我急于靠日光辨别方向。循着光的来处，我看到了一个女子，在不远处静静站着——站在水面上？！雾气萦绕在我们之间，我马上要接近她，却总也看不真切。她好像是在对我微笑。“你是谁，是你把我救上船吗？”我忍不住问。随即我就后悔了，脑海里浮现出儿时听祖母讲过的水妖的模样———人面鱼尾，身披白纱，远远地站在江面对着你笑。然后是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不知是什么力量吸引着我，好奇已经冲散了恐惧。我摇着木桨，想到前面去一探究竟，却离她越来越远，竟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忽然，小船颠簸起来，大大小小的鱼全部逆流而上，向着那个方向游去。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个素白的身影一跃而起，投入那个千百条鱼儿环绕的深渊，便不见了。

我怅然若失地坐在船上，任水流把小船向后推去——船桨也早不知道被哪条呆头鱼撞翻，顺流水漂走了。

雾气散了，漩涡早已不见，太阳也落山了。天空中彩霞碎得如一片片鱼鳞一般，在我正努力记住每一片云朵的样子时，一只白色的凤凰从西南的天空飞来，向着东方飞去。我想站起身来仔细观望，夜幕便倏忽降临了。

小娃扯了扯我的衣袖：“娘，你看那颗星星嘛，它长翅膀啦！好像一只大鸟在飞……”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西边有一颗素白的星，长着一对翅膀，像凤凰一样，飞向东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