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摸不着,看不到,哪来的味道?灵魂是人内心的真我,附着于人的躯体且主宰人的躯体。躯体的一言一行都散发出灵魂的气息,据此便可判断出灵魂的味道。
薛湘灵春秋亭避雨,遇见贫女赵守贞出嫁,赵女因嫁妆寒酸啼哭,“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那袖手旁观在壁上瞧”,薛湘灵慨然相赠锁麟囊。登州大水她流落莱州。这一天,饥肠辘辘的她,恰遇旧仆胡婆。胡婆好不容易从粥棚给她打了一碗粥。然而,当她看见另一个老妪,正因吃不上饭而犯愁时,不加思索便将这碗救命粥给了老妪,气得胡婆高声埋怨:“姑奶奶,您怎么把粥给了她啦?”由此可知薛湘灵灵魂之芳香。“女儿愁,绣房里窜出一只大马猴”,仅凭这首“诗”,便可断定薛蟠好荤口,也传递出其灵魂那浓烈的腥臭味。多年前我到县里开会,坐第一排,不远处一位同事吸烟时也扔给我一支,我没接好烟从桌上滚到了地上,此时一位县领导恰好走到,他顺手将烟从地上捡起放到了桌上。仅这一个动作,我就判断这位县官的灵魂是纯洁的,没有异味。果然,他的两个同僚后来都进去了,而他却风平浪静,平安着陆,且口碑一直很好。西门庆第一次看到潘金莲,“那一双眼,都只在这妇人身上,也回了七八遍头”,还自叹一句:“好块羊肉,怎地落在狗口里!”由这两点便可见西门庆灵魂深处对美色的贪婪与强烈的占有欲。
那么,灵魂与躯体会不会发生“失调”呢?不会,因为躯体是灵魂最忠实的奴仆,灵魂叫它往东,其腿肚必然朝西;灵魂叫它打狗,它绝对不会撵鸡。一颦一笑,一顾一盼,都会忠实反映灵魂的旨意,端的是“绝对忠诚”。那么,有没有“异常情况”呢?有,但应另当别论。大作家巴金有观察人的习惯,新中国成立后因工作原因他经常与张春桥打交道,“我也常常暗中观察他,可是我始终猜不透他对我讲话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张春桥就是这样一个人!”(作家出版社《随想录》109页)。就是说,巴老弄不清张的言谈与其灵魂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因为张春桥老奸巨猾,且多年如此。1936年10月19日清晨鲁迅逝世,张春桥在《大晚报》副刊发表悼念文章,其中写道:“21日下午3点钟,我们站在灵前,看着换了衣服,抬在棺里,我无论如何压制不住情感了,我底头埋在手里,听着四周哭泣的声音,手绢湿了。”但作家周楞伽回忆,“十月下旬我刚返沪,在群众读书杂志公司遇见了张春桥,是他首先把鲁迅逝世的噩耗告诉了我,说时面有得意色,遭到我的抢白:‘鲁迅逝世,你高兴什么?’”(《党史博览》2001年11期15页)其实,张这样的奸佞“古已有之”。746年,李林甫对宰相李适之说:“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富国,主上未之知也。”怂恿李适之奏报。李适之果然奏报。玄宗又问李林甫,李说:“臣久知之,但华山陛下本命,王气所在,凿之非宜,故不敢言。”玄宗由此认为李适之“虑事不熟”,还怀疑他或许居心不良,从此疏远了他。(《资治通鉴》卷215)足见李林甫之奸诈。他以“成全”别人的名义挖坑让人跳,且做得天衣无缝,李适之只有“哑巴吃黄连”。此时灵魂折射出的肢体动作是混乱的,原因就是李林甫们的灵魂极度腐烂,散发出的味道奇臭无比。
故而人群中才有同气相求,比如李白与杜甫、刘禹锡与柳宗元、岳飞与韩世忠、辛弃疾与陈亮、秋瑾与徐锡麟、马克思与恩格斯、鲁迅与瞿秋白以及鲁达与林冲、贾宝玉与林黛玉,还有杨素与杨广、蔡京与童贯、秦桧与万俟卨、魏忠贤与客氏,等等,凭的都是灵魂的味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灵魂味道同则相吸,异则相斥,自古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