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力即差”是苏东坡弥留之际,在病榻上与唯琳长老等至亲好友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是他老人家对人生的最终领悟,也是他人生观、生死观、幸福观的一个总结。
着力即差,就是如果过于着力或者执著于某些事物,就全错了。不要用力过猛,刻意追求结果。凡事过分在意、太用力,结果可能适得其反;过分用力,反落下乘。一语惊心,这就是苏公一生之感悟?全部人生之体会?我以为,更是老人家对其子孙乃至后世民众发自内心的一句忠告。
当下,很多人做事过分看重结果,从小被这样教育,及长从读书、学习、健身、培养个人爱好,到工作、交友、结婚、教育子女都有明确的目的性,这就是所谓以结果为导向。殊不知一味追求结果的结果,就是让过程变得辛苦、单调而乏味。人生本就是一个处处风景的旅程,你未能享受这一过程,结果又有何意义?
做事,用心、努力,自是无错。但是,要自然而然。诚然,自然而然不是两手一摊的不作为,而是尽力而为后的不强求。多少人年轻时,喜欢《倚天屠龙记》中郡主赵敏的那句“我偏要勉强”,而年长后知道,大千世界,勉强也勉强不来。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情我们是越努力越适得其反,想抓住某种东西,可抓越紧越不可得。如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用力过甚,往往会因“满”而覆的。
因“满”而覆,例证海海。《荀子·宥坐》载:孔子参观鲁桓公庙堂时,见一欹器(宥坐之器)遂生一番感慨。宥坐之器,即置于座位右侧的一种盛水的罐子。这里的“宥”字,同“右”,又有宽容、饶恕、原谅之意,还有借鉴和帮助的意思。如此,便成了一种实物的座右铭。
怎么讲?孔子让弟子注水,只见这罐子,空虚时倾斜,水倒一半端坐,水满则倾覆。孔子就此教诲曰:“聪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抚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聪明睿智,要用朴拙来保持它;厥功至伟,要用谦让来保持它;勇敢盖世,要用怯懦来保持它;富有天下,就要用谦虚来保持它。这就是所谓的保持盈满的方法啊。
宥坐之器的确堪称实物的座右铭,其空虚则倾斜,适中则端正,盈满则倾覆,放置于一代代为官者座位的右边,正好起到提醒、警示、告诫作用,审慎言行,端正心态,公平处事;既不能腹中空空无见识,也不可过满而倾泻。
目下,看落马的“老虎”“苍蝇”们,哪个不是因为自己于心之上方少了这一座右铭?官场与职场的贪腐,林林总总,但一言以概之,他们都太满了——欲望太满,自视亦太满。他们的倒台,正如孔子喟然之叹: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贪欲是痛苦烦恼的一个重要根源。人生在世,妄念越少,舒适越多。何必用力过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