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葡萄紫时,便会想到“暮山紫”。这三个字来源于王勃的《滕王阁序》,“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于天边看到这般色彩时,是初冬,彼时,我坐在班车上,无所事事,眼睛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淡淡的紫色停泊在地平线上,仿佛一位智者,正在思索着什么,端穆,凝然。比之于暮山紫,葡萄紫显然要明媚一些、醒目一些、饱满一些、热烈一些。如果说暮山紫相当于老者,那么,葡萄紫则是年轻人,一腔热血在胸膛里激荡着,要找个去处,找个突破口,或者说找个可以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实现凌云之志。
马奶子葡萄、阳光玫瑰葡萄,都是青皮。而我所认可和喜爱的葡萄还是那种有着紫色外皮的。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说到葡萄,眼前浮现的景象便是这种紫皮葡萄,仿佛只有这个才是葡萄的正宗和本源。
一个夏日周末,去好友程大姐家玩。她家住一楼,让人羡慕的是她家的院子,足有200平方米,里面种满了茄子、青椒、瓠子、黄瓜、苋菜、西红柿、南瓜,还有葡萄。一串一串的紫葡萄吊在搭得高高的棚架上,菜园里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一派清新明媚的田园好风光。院子里有一口井,午饭毕,我们从井里泵水上来洗手。从葡萄架上葳蕤的叶丛间漏下来的阳光,落在我们的身上,开出一朵一朵的花。那些花,纷繁绚丽得如同漫天星辰,极尽光华灿烂。
葡萄一串串地吊在支架上,最是好看,那是一种天然去雕饰的艺术气质,从枝条上摘下来,随手放在篮里、盆里、碟里,便让一间屋子刹那间有了生气、有了活力、有了光辉。成熟的葡萄,颗颗珠圆玉润,清洗干净,以手撕掉皮,或者直接丢进嘴里,再以牙齿和舌头配合着去掉皮,剔掉籽,轻轻咬碎咽下去,那感觉,又甜蜜、又润泽、又丝滑。
葡萄不仅好看,也最是入画,一代代名家都画过它。据说齐白石晚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自家的菜园,为葡萄、丝瓜、花生等瓜果除草施肥,回家后,再从不同的角度画出一幅幅葡萄。纸页上,藤条、叶片之间,一串串葡萄,晶莹剔透,仿佛一串串紫色的明珠。他笔下的葡萄不限于紫色,还有青色、灰色、蓝色、粉色、墨色、朱砂色,正所谓颗颗明珠啊!
小小的葡萄里,也是暗藏着文化的。譬如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譬如常用俗语: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譬如民间流传的美好寓意:葡萄籽多,意指“多子多福”。多年前,瞿琮作词、施光南作曲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唱响大江南北。那时候,我尚且在读小学,就已经能哼上几句。“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简洁通俗的歌词,哼唱起来,亦如我们嘴里含嚼着的葡萄,甜蜜得几乎要把人醉倒。
王翰《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首诗里,葡萄、美酒、夜光杯只是引语,其诗眼在“古来征战几人回”,那些奔赴沙场杀敌报国的将士们,个个豪情满怀,今日一醉方休时,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还的心理准备。简短的二十八个字,读来,却仿佛沉甸甸、可歌可泣的一部大书,于简明中,把报效祖国的英勇将士们的一生写完。
若是有闲情雅致,以紫葡萄和糖作原料自制葡萄酒,也别有一番趣味。准备好容器以及白糖或冰糖。新鲜葡萄清洗干净后晾干,将葡萄捏碎投入容器中,放一层葡萄搁一层糖,葡萄与糖的比例为一斤葡萄三两糖,最后在瓶中撒上一层白糖或冰糖封口。三到五天后,用干净的纱布把葡萄酒沥出来,装瓶密封,存放时间越长酒味越浓。葡萄酒好不好,挂杯是判断依据之一。当葡萄酒在杯中摇动的时候,杯壁会留下一条条酒痕,这叫“挂杯”,因之仿佛一道道泪痕,又叫“酒泪”或“酒腿”。酒精含量较高的葡萄酒,挂杯现象更加突出,因而口感会更丰富,层次感会更明显。
在秋日里自然成熟的紫葡萄,是小家碧玉,却也散发着一缕润泽温婉迷人的光芒,把我们有些枯燥的日子点缀得清新闪亮,那亮度,又柔和,又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