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前，金华一媒体曾出版一期“读城”特刊，洋洋洒洒8个版。特刊说的是八婺人文历史，而近日拿到的《金华地理标志》（2025年5月，浙江人民出版社），说的是八婺人文地理，两相比对，珠联璧合，立马敲下“物华天宝一万年”之文题。
一
一条婺江，两岸文明；八婺大地，缤纷多姿。
“丘陵”与“盆地”，是金华地理之特征。现代著名作家郁达夫曾描述：“金华的地势，实在好不过……北面一道屏障，自东阳大盆山而来，绵亘三百余里，雄镇北郊，遥接着全城的烟火，就是所谓金华山的北山山脉了。”
“金华诸山蜿蜒起伏，势如游龙，腾空驾云，高为潜岳，雄压万峰，左右分支，回峦列嗽，连屏排戟，拱卫四维，面南诸峰数重……东北有宁绍台为藩篱，东南有衢温处为比邻，西北有杭严徽为蔽障，诚一郡之形胜，两浙之要区也。”（《风水·中国人的环境观》）在学者刘沛林的眼里，金华的山形地势藏风聚水，风水之好，可谓浑然天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同样养一方动植物。《金华地理标志》前言也说：“金华火腿、金华酥饼、金华佛手、金华两头乌猪、兰溪杨梅、东阳木雕、义乌红糖、永康灰鹅、浦江葡萄、武义宣莲、磐安香菇……5个地理标志保护产品、33个地理标志证明商标、25个农产品地理标志，彰显了金华特而优、特而美、特而强的产品独特品质和深厚的文化底蕴。”
地理，包括自然地理、人文地理和区域地理。运用地理学知识，我们就能深刻解读上述地理标志背后的人文内涵，以及“标志”出现在特定区域的种种缘由。
二
细细梳理，在其中的42个地理标志里，若按类别分，食物或食材类19个、水果类9个、中药材类8个、茶叶类4个、物件2个；若按区域分，婺城5个、金东2个、兰溪6个、东阳5个、义乌2个、永康4个、浦江3个、武义5个、磐安10个。
单从数量看，磐安拿了“冠军”。
磐安物产，以药材扛鼎。在磐安10个地理标志中，除了“磐安中药材”这一原产地保护品牌外，最多的就是中药材——元胡、玄参、杭白芍、白术、浙贝母，属于著名药材“浙八味”中的5种，俗称“磐五味”。
“中医的药材，自古以来是通了人性的。磐安置县的历史不长，野生药材却早早地偏爱了这一方水土；磐安人的先祖，早年无论是周边哪一处辖地的百姓，只怕都是识异草、知药理的，故而共了一种生存，故而终究是要有一个磐安的。磐安人是和中药材结了不解之缘的群体，出没荒山野岭，引生灵于自家的房前屋后，善以待之。许多的药材，在别处种下，收获时或许会了无踪影，在此间，却长出了名声。”（《磐安三记》）1997年夏天，谢鲁渤等著名作家来磐安采风，犹如进入桃花源。“梦醒时分，听窗外轻风低诉，遥想那遍地药材，历史的面貌悠久，便觉有宋人早起，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一路贩去了宁绍商埠。磐安抑或就是华夏的药材铺了。”
磐安与东阳原本是一家，新中国成立后行政区域多有变动，但物产却是基本相同的，比如“东阳元胡”亦是农产品地理标志。特别是东阳香榧，想当年，两个相邻的村庄还为几棵香榧树的权属争得不可开交。《金华地理标志》说：“香榧的祖先‘玉山果’‘玉山榧’‘蜂儿榧’均出自东阳。”
东阳是“百工之乡”，木雕乃民间一绝。雕者，工也。花者，象也。此“工”出自民间，归于乡里，犹如攀于老墙的藤蔓青苔，在自然间尽显匠心艺韵；此“花”，祥瑞亲和，教化励人，宛若长于后院的幽兰冰梅，在缤纷璀璨中绽放风情气象。
开门七件事，茶占得一席。茶有各种，滋味亦不尽相同。一年四季，我都喝绿茶——箬阳龙珍、兰溪毛峰、武阳春雨和磐安云峰，乃茶中珍品，泡得的茶汤香醇可口。只是，名头最响的婺州举岩，偏偏没得“标志”，不免心生好奇。
兰江蟹是唯一来自水域的标志物产。之所以能够上榜，恐怕是兰溪乡贤李渔帮了大忙。
兰江蟹呈青灰色，脐部饱满、雪白，蟹螯蟹脚坚硬如石，一只足足有三四两。蒸熟之后，“两螯盛贮白琼瑶，半壳微含红玛瑙。”（元代·杨维桢）打开外壳，蟹黄似金黄，蟹膏如玉白。
李渔一生嗜蟹如命，故有“蟹仙”之誉——蟹出则每日食蟹；过了蟹期，取瓮中醉蟹过瘾；醉蟹尽，则念着、盼着、等着。他说：“螃蟹终身一日皆不能忘之，至其可嗜可甘与不可忘之故，则绝口不能形容之。”有一年，李渔居于嘉兴平湖，因无钱买蟹而叹息，好友何县令听闻之后，及时送去蟹与酒，他大喜过望，赋诗一首：“人去呼童涤釜尘，蒸豚煮蟹开芳樽。豪饮酣歌还大嚼，贫儿今日忽辞贫。”
三
“两头乌猪”和“永康灰鹅”，是2个会“跑”的地理标志，只要略施小技，便能烹得各式美食佳肴。
“乌”与“黑”，色似意近。金华坊间甚至乌、黑不分，要不然，也不会把那只中间白、两头黑的猪，叫作“两头乌”。
猪是人类最早驯化圈养的家畜之一。万年上山，是金华历史的标杆。养猪始于何时？资料说，至迟在新石器时代。至于所养之猪，是否就是两头乌，并无确切的记载。但从出土文物看，早在两晋时期（265年—316年），金华养猪业就已相当普及。及至唐宋以降，家猪存栏骤增，只因大山隔阻，交通不便，又没有保鲜冷冻设施，才成就了火腿之类的咸鲜美食。金华火腿、浦江竹叶熏腿双双成为地理标志，亦不足为奇了。
永康人是有口福的，入列标志的4个农产品，都与“吃”有关。就身价而言，最是金贵的，不是舜芋、方山柿和五指岩生姜，而是鹅肥肝。只不过，没有灰鹅，哪来的鹅肥肝？
永康灰鹅养殖始于何时？嘉庆年间出版的县志尚能查到“本地有苍鹅”的文字记载，家养历史似乎并不太长。但农耕文化是延拓的。永康与义乌接壤，倘若从乡贤骆宾王（约640年—684年）的《咏鹅》来推断，永康民间养鹅至少1300年了。
义乌是商贸大市，农业方面的地理标志不多，亦是见怪不怪。不过，对义乌人来说，儿时舌尖上那种食糖梗、落花生配红糖的滋味，历久弥新，是生命中最纯真的甜蜜记忆。
从一段糖蔗种，到一棵糖蔗苗成长为成熟的“糖梗”，再到熬成红糖，时间长达9个多月。要历经萌芽、幼苗、分蘖、伸长和成熟5个时期，经糖农一路艰辛呵护，春夏秋冬“和风、酷暑、秋高、寒冬”的“洗礼”，水与火的“考验”与“熔炼”，才浓缩为“甜蜜”——凝结如石，破之如沙，无私奉献给人类。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枣是最有灵性的“圣果”，也是《诗经》中提到的4种果品之一。2024年8月，曾应邀去义乌植物园采风，写过一段义乌枣的文字：“义乌多枣，是我国著名的‘南枣之乡’。植物园见到的枣树不多，因为土生土长，东一棵，西一株，颇有点遥相呼应的意味。一块‘古树名木’的牌子挂在枣树的腰身，有编码，还有树龄115年的字样。它们枝条骨感，虽无参天的威风，却铁杆虬枝，生机勃勃。”
义乌人精明，红糖与枣子摇身一变，成包装精美的伴手礼，更彰显着浓郁的商贸文化。
四
如果只读《前言》与《后记》，是看不出编辑出版《金华地理标志》之意图的。倒是每个标志之后的诗句，不仅切合题意，而且韵味悠长，想来是花了一番苦心的。比如，金华火腿：珊瑚同肉软/琥珀并脂明；婺州窑：古韵婺州瓷光润/千年窑火技艺传；武义灵芝：华盖瑞呈祥瑞气/灵韵仙姿益寿长……
就文本设计而言，先说“标志”概况，再介绍其地理人文和发展历程，最后配套资料链接，读来一气呵成。因为书房容量有限，生性又懒散，案头时常堆放着杂七杂八的资料。私下觉得，对《金华地理标志》其实可以高看一眼。就像今天，一读完，我便将其置放于书籍常用柜，并列于《辞海》《成语大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等工具书。
就图文辨识度而言，图片要比文字精致，是我近年读过的文史书籍中较为精巧的一本，说一句“图文并茂”，似乎还是将其降格的。
摄影师是谁？《后记》没有点明，问了问，方知其来源有二：少数由各县（市、区）和市场监管部门推送；绝大部分来自金华市新闻传媒中心的图库。
图片能说话。每一张图片的背后，说不定都有一个生动的拍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