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当年的学生，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菜园子里长满苋菜的照片。我白天刷到，晚上来梦：奶奶拄着拐杖，牵着我的小手，朝着村头那种着一地苋菜的小山坡，踩着三寸金莲缓慢走去……这一地苋菜，既是奶奶的物质财富，又是奶奶的精神寄托。看着那火红的苋菜，奶奶跟我说，“你长大了也要这般红火”。

我的奶奶，从传说的三国“二乔故里”嫁到偏僻的小山村——章村（现在的新樟村）。在我的印象里，她视力不太好，眼睛常会迎风流泪，这恐怕与丈夫的过早病亡、从军的长子杳无音信、积极向上的女婿英年早逝密不可分。她的一生，总是在默默地怀念、挂念和惦念。尽管生活拮据，家境贫寒，但奶奶始终拥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做人要好”，这是她跟我们说得最多的话。新中国成立初期，我父亲当上了首任村农会主任。我奶奶总会做好他的参谋，帮助妥善处理复杂的矛盾，为此也赢得了村民们的好口碑。

“做人要好”，也就是要“与人为善”“从善如流”。这句话，蕴含着朴素的处世哲学，一直深深地影响着我。我1994年调入义乌中学，在领导们的关心、同事们的指导下，通过“比学赶帮超”，实现5年“三级跳”，先后被评为市教坛新秀、学科带头人和拔尖人才。“饮水不忘掘井人”，我始终以前辈们为榜样，助人为乐，诲人不倦。近20年来，指导学校同组3位青年教师获得全国高中数学优秀课评比一等奖。

因为祖辈贫穷，家族中难免就会有人偶尔发出怨艾之声。我奶奶听到了，总是心平气和地说，“喊穷没用”。奶奶虽然目不识丁，但她的意思分明是要“穷则思变”。在此影响下，我的父辈在上世纪70年代就忙于种菜、乐于养牛，再赶去小集市买卖交易，也勉强算是“市场贸易”的弄潮儿。可惜，地处穷乡僻壤，没能追逐大潮。其中，亦有童年难忘的故事。在我的心灵深处，放牛是桩苦差事，独自一人在山头“喊歌”，只是为自己壮胆而已。我曾为放牛的事情违抗父亲，并把怨气撒在牛身上，竟无知地边抽牛鞭边破口大骂“四脚还要两脚牵”。父亲看“摇钱树”被殴，心疼无比，狂奔追打我。我却机灵得很，拼命地往奶奶身边跑，奶奶大声说，“月月（我的乳名）是块读书的料”，这时父亲也就不敢“放肆”了。

“你要读书”，这是我奶奶的掏心话。可在上世纪70年代，小村庄里的书籍是何等匮乏。有时奶奶遇见村里的有识之人，总是恳求他们“有书多借给我家月月看”。于是，年少的我就接触到《东周列国志》等一些书籍。我如饥似渴阅读，约好时间归还，这样就有了“书非借不能读也”的初步体验。奶奶给我的童年种下了“读书秧苗”，现在我则把阅读当成了习惯。我每年都要购买一定数量的书籍，光古代文选类的“三全本”就有《昭明文选》《古文观止》《古文辞类纂》《经史百家杂钞》等。退休后，我经常翻看这些书籍，生活也很充实，心情倍感愉悦。

1978年夏天，我收到义乌师范学校的入学通知书，奶奶特意为我煮了一碗苋菜面。“用劲点啊”，这是奶奶给我的“临别赠言”，分明是在鼓励和鞭策我不断追求进步。从此，“火红和红火”促我不忘初心，青春与梦想催我砥砺前行。我义乌师范毕业后，通过脱产进修、函授学习，相继取得大专、本科文凭，并连年被评为浙江师范大学优秀函授学员。我先后在山区村校、乡镇初中、普通高中、重点中学任教，还在省教育厅教研室担任过高中数学学科教研员。我被评为浙江省第八批特级教师（2002年），获得全国第六届“苏步青数学教育奖”（2003年），被评聘为浙江省中小学正高级教师（专业技术三级）。我的学历进阶、工作业绩和学术成就，虽然还是平凡，但似乎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

我的奶奶溘然长逝，已经40多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犹在，懿德风范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