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绣湖

一枚温岭钉子

◆书人书话 傅根洪

忽一日,大学同学黄晓慧寄来一本新著,要我“雅正”。一看书名——《温岭百村行》,似觉无奇,浅浅一翻,越读越有味,竟至挑灯夜战。

记得当年去大学报到,按指引一路寻到寝室,门上贴了张新生名单,上面赫然有“黄晓慧”,恍惚惊诧之间,面前兀现一猛士,身高超一米八,且似有络腮胡。“我是黄晓慧”,一口正宗的温岭普通话,与正宗的义乌普通话有一拼,顿有了他乡遇故知的亲切。

名实不副的黄晓慧,倒让我对赵子云、沙悟净等名著人物有了“即视感”。但他真正让我敬佩的,还是广博的文史知识。同学中不乏才子才女,若论杂学之广,晓慧称第二,无人可争第一,他是当之无愧的“百晓生”。

晓慧给我推荐过很多书,印象最深的是《管锥编》与《西厢记》。

《管锥编》,他置之床头,时时翻阅;我买来后也置之床头,成了摆设。前几天整理书房,发现《管锥编》深藏某柜,捧到明亮处,封面已然斑斑点点如八旬老翁,内里洁白无瑕,仍若十八岁少女。

《西厢记》当然清雅蕴藉,但我当年正痴迷于那些狂飙突进类的外国文学,故对它的妙处会心不多。晓慧不一样,因时因事,冷不丁能够切题地吟唱几句西厢文辞,竟颇有几分对月伤怀、对花落泪的才子做派了。

大学毕业后,晓慧与我一样,都回到了家乡报社。刚毕业之时,晓慧是一线记者,近30年后,他仍然是一线记者。所不同的,可能就是领导口中的“小黄”成了“老黄”。

不论“小黄”还是“老黄”,我几乎从未读过他的新闻作品。或者也可以说,他从未向我推荐过自己写的这类作品。

晓慧推荐我们观赏的,都是一些名人名著“漏洞”。

几位不务正业的同学组了一个群,偶尔读到一篇佳作,发到群里,奇文共欣赏;有不认识的印章,发到群里,疑义相与析。

晓慧在群里发得最多的,就是“古籍今注”的种种不靠谱。

盛世文化复兴,每一种古籍,似乎都出版了多种注释本。不论出版社的名气多大,不论注释者的头衔多响,经过晓慧的慧眼一扫,纷纷现了原形。有的断句有误,有的释文张冠李戴。丑态百出,令人发噱。

开始我们也不服气,起劲地与晓慧抬杠,但在他一番引经据典后,大家只得乖乖闭了嘴。

这时的晓慧,已从寝室“百晓生”,成了古籍“啄木鸟”。

“啄木鸟”不仅在温岭有名气,整个台州市也声名远播。好事接踵而至,台州文化部门挖掘当地乡贤,推出乡贤文集,纷纷聘请晓慧共襄盛举。

在我的想象里,编校着古籍的晓慧是幸福的,时不时拿起红笔勾勾画画,时不时像大学时代那样温二两黄酒过过瘾,时不时哼哼唧唧几句古戏文。

《温岭百村行》猛然让我惊觉,晓慧的本职工作,是县报的一名记者,他的主要工作,是采写新闻作品。

可是,《温岭百村行》中的作品,揆之于“新闻”,又是多么的“不正宗”啊!书中所写这村那村,从内容上分,可分为地名记、地理记、姓氏记、风俗记、手工记、文物记。不论侧重于哪方面,晓慧都抓住了每个村的特色亮点,每篇都是妥妥的、角度新颖的“微村志”。至于文字,既有唐德刚所写口述史般的明白爽利,也有孙犁散文那般的清新洗练,当然,偶尔还有西厢词句那样的舒展婉约。

晓慧在后记中说,这些作品,是他花七年时间完成的。

于是在我的想象里,这漫长的两千多天时间,晓慧化身一枚钉子,紧紧扎进了温岭的山川大地,一寸一寸,不断深入,大地裂开了一条条游丝般的细缝,细缝汩汩涌出了清泉。它们闪烁着,跳跃着,手挽着手,心连着心,它们汇合在钉子周围,它们欢歌在钉子身边,它们为自己起了一个泥土般朴实而温暖的名字——《温岭百村行》。

2025-03-18 ◆书人书话 傅根洪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537044.html 1 3 一枚温岭钉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