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年,汉桓帝与宦官单超咬破手指盟誓,密谋决定除掉外戚粱冀。成功后论功行赏,宦官大都封侯,“自是权势专归宦官,五侯尤贪纵,倾动内外。”(《资治通鉴》卷54,下同只注卷数)宦祸由此不可收拾,愈演愈烈,直至把帝国送入坟墓。
七百多年后,宦祸又起。唐文宗与翰林院学士周墀在思政殿边饮边聊。帝:朕可以和前代哪些帝王相比?周:陛下是尧舜一类的帝王。帝:朕岂敢和尧舜比!我问你的意思是,我是否能赶上周赧王、汉献帝?周大惊:周赧王、汉献帝都是亡国的帝王,怎么比得上陛下的大圣大德!帝:周赧王、汉献帝不过受制于各地强大的诸侯,而今朕受制于宦官家奴,就此而言,我实在还不如他们!说罢哭泣,泪下沾襟。周墀也拜伏在地,流泪不已。(卷246)真是字字血,声声泪。何以这般?因为此时的文宗已是宦官仇士良手中的木偶,自己的小命都被他捏着。“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权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卷243)宪宗、武宗均被宦官害死,尔后再立新帝,宦官何等猖獗!
又过了七百多年,宦祸再起,这就是明末魏忠贤及其阉党。魏阉自称九千岁,横行天下,恶贯满盈,当时弹劾他的刑部员外郎史躬盛用五个排比句控诉他的罪状:“举天下之廉耻澌灭尽;举天下之元气剥削尽;举天下之官方紊乱尽;举天下之生灵鱼肉尽;举天下之物力消耗尽。”(樊树志著《大明王朝最后十七年》第29页,中华书局出版)然而,这个几乎颠覆了朱明王朝的恶魔,因为有皇帝罩着,其地位始终是“风雨不动安如山”。魏阉把帝国和人民坑苦了。耐人寻味的是,亲睹这一切的崇祯帝,登基后同样重用宦官。
三次宦祸,何其相似乃尔。两千多年的宦官政治,像毒瘤一样寄生在朝廷身上,给中华民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人们不禁要问,“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跌倒……后世天子不懂这些道理吗?不!关键是此乃皇权政治的必然产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比如明熹宗,他基本上是个文盲,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一弱智耳。魏忠贤阴险狠毒、胆大果断、口齿伶俐,熹宗哪是他的对手?魏氏玩他于股掌之中,是手拿把捏的事。由此想起了我家以前养的一条黄狗,在小院一隅为它盖了个窝,谁知它常将外面的一些死猫烂老鼠臭骨头什么的衔来,特别恶心,使小院的卫生指数直线下降。几次教训它仍不悔改。邻居说,教训也没用,本性使然。不妨尽情想象:狗的这种本性,放在秦汉,放在唐宋,放在明清;或放在非洲,放在美洲,放在欧洲;或叫阿黄,阿黑,阿花……不管时空怎样变换,名字怎样翻新,但它的“最爱”的恐怕还是那些死猫烂老鼠臭骨头。因为它是一只狗,秉性使然。这个道理似可解释宦祸现象。岂止宦祸,杀功臣、屠士子、宫廷残杀、道路以目、压榨百姓等等,不也同样一代代重演吗?两千多年朝代不断变换,天子好像走马灯,但他们的“最爱”始终还是那些“死猫烂老鼠臭骨头”封建制度,此乃本性。
封建制度下,祸端多起于“上有所好”,宦祸便是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