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绣湖

会心一笑

坚贞一对,是双柏

刘会然

一棵是柏树,另一棵也是柏树。

在老家秧塘的村口,两棵在我童年时就屹立的柏树,如今依然屹立着。它们一东一南,相距约50米,怅望天地。不知道它们到底屹立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它们还会继续屹立多少年。如果你身处村庄,远望东南,这两棵高俊秀美的柏树,会突兀在你眼帘,攫取你游弋的目光,凝聚你涣散的心魄。如果你从外乡归来,眺望村庄,这两棵婆娑苍翠的柏树,会安抚你的乡思,消解你的困顿。

这是怎样的两棵柏树啊?

这两棵柏树,高可六七丈,腰身二人围。根蔓深潜,腰杆笔耸。树干底部,无枝无叶,光洁如洗,泛着白痂。枝干三米以上,长着密密侧枝。叶如青针,纷然上举,愈上愈葱翠茂盛。那些虬枝宛如铁铸,生发褐光。

东边柏树,杆直叶疏,略显精悍。南边柏树,杆粗叶茂,丰腴无比。这两棵柏树长势极慢极慢,从小看到大,它们似乎就没有长高过。每年都是郁郁葱葱的老样子,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雷电交加,它们都挺立着坚毅骨质的枝干,栉风沐雨,坦承光阴。

父亲偶尔说起过,先前,村口是有一排这样的柏树,现在只留下这两棵了。

唉,如果能留存着一排这样的柏树,该有多好?可由于高大的柏树会遮蔽阳光和雨露,断断续续折损的命运,就不可避免了。在物质不丰、胃口难填的年代,在农村,这种保苗损树的做法当然无可指责。

幸好的是,这两棵柏树遗留下来了。这两棵柏树四围的农家,都怀着怎样的豁达之心,容忍了它们长年累月的遮蔽?抑或,这两棵柏树,生性低调内敛,始终紧缩自己的枝叶,让四围的菜园能充足接受到阳光和雨露。这难道是它们长得极慢极慢的原因?

幸,与不幸,都有诸多的偶然和必然。恰恰只留下两棵柏树,真是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思啊。

这样两棵柏树,如果你想象够丰富,可以想到很多很多。但我更希望它们是一对坚贞的夫妻,千百年来,夫恩妻爱。

它们在阳光下,摇曳枝叶,互相致意。它们在雨雪中,暗牵树根,互相鼓劲。春夏秋冬,多少年岁远逝了。风花雪月,多少历史变幻了。这两棵柏松不离不弃,坚贞不渝,互诉衷肠,用最好的风华,枝繁叶茂给对方。

坚贞一对,是双柏啊!

老家秧塘村人有种植柏树的传统。在田间地头,屋前房侧,时常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柏树。但与村口的两棵柏树相比,都不甚高大。很多柏树,都是从两棵老柏树上,剪下枝叶的移栽,是后起之秀。

老家秧塘有将柏树添加进宴席的风俗。比如,孩子满三天,满周岁,满十岁等宴席,都要把柏树枝叶安置在礼品中,寄托长命百(柏)岁的祝福。还有,高寿老人仙逝后的白事席,要添加柏树枝叶,象征万古长青的生命。村里的大人,会替孩子谋取一碗白事席的米饭,叫吃“百(柏)岁饭”。小时候,经常随大人去村口那两棵柏树上,用镰刀,割下它们峥嵘的枝叶,为寿宴等增添苍翠与祝愿。

长命百(柏)岁,多么美好的夙愿啊。柏树千百年的屹立,成为了人们肉身和精神的寄托。秧塘村口的这两棵柏树,生命超越了百年。如果你凝视它们的纹理和年轮,可以对接祖辈的目光与气息。如果你解码它们的内核和根脉,可以观照村庄的生命密码。保护一棵古树,就是保护一个村庄的生命痕迹与烙印。所以,我对保护和宽容这两棵柏树的村民,异常崇敬。蔬菜一年可种多季,而一棵古树,要历经千百年的磨砺才造就。

脑海中,时常涌起关于柏树的古诗词。“草木秋死,松柏独存。”(刘向《说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孔子《论语》)“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刘桢《赠从弟》)……在古诗文中,柏树总是以傲霜凌雪,坚贞不屈的形象凸显。许许多多中国人,留贯千秋,彪炳史册,是因为他们有着柏树般的正直坚贞。

时常想,一个村庄能长久留存的是什么?

人畜一世,草花一秋。再高寿的人,长命才百岁。只有像柏树一样的生命和精神,才能万古长青。身居滚滚红尘,每个人应该追求什么,应该舍弃什么,对着一棵古树时,我们也许才会更明晰与豁达。

幸好,秧塘村口还有那两棵古柏。在物质依然炫耀,精神仍然苍白的年代,像柏树一样可以荣光的生命,是多么稀缺,又是多么丰腴。

生命常青千古摇,坚贞一对是双柏。

2021-07-26 刘会然 会心一笑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139788.html 1 3 坚贞一对,是双柏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