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名家

◆朝花夕拾

雨 水

子薇

那年春天,雨水时节,我虚七岁,开始上学。印象中是在二年级,大家都一样地多上了半年,之后的升学被调整到了秋季的九月。生在乡村的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幼儿园,等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有上学的,也有不上学的,其实,不上学的居多。第一天上学,母亲穿着胶鞋背着我到根队小学,在窗口排队交学费和书本费,所有的费用加一起五毛钱。

后来的日子里,每逢雨天,我便穿着木屐去上学。踩在泥泞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陷得深时,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木屐拔出来,然后,继续赶路。村子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三两丛月季花,有重瓣,更多的是单瓣,到了春天,开得不管不顾的,空气中飘散着丝丝缕缕的甜香。这么一路走,一路闻着花香,步履间便自然多出许多乐趣。那些终年开放的月季花,芬芳了我的整个童年。

天放晴,下午放学后,我去庄妹家喊她一起打猪草。田埂坡地上的野菜,已经长得有模有样了。我们手里抓只小铁铲子,还有篾腰篮,蒲公英、马齿苋、马兰头、荠菜、苜蓿,还有长在田埂坡地上的野红花草,看到了,就一铲子铲过去。庄妹的眼睛比我尖,动作也比我快,她铲满一篮,我才半篮。

说起来是猪草,有好些个野菜都喂了小鸡们。年关孵出的小鸡,虽然长大了些,但还是绒球一样的,身上染着的洋红尚且没有褪去。一把切碎的菜叶子洒出去,小绒球们争先恐后地滚过来。

在牛栏里被枯黄的稻草缠绕了一冬的老牛,被牵到坡地上,看着满地的嫩绿草叶,它伸出舌头,舔一下,把鼻子凑过去,闻一下。它不是不放心什么,只是,漫长的冬天过去,猛然看到大片大片的鲜嫩草叶,它有些不适应,或者说是突然到来的惊喜,让它有些懵。终于,它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张开嘴巴,伸出长长的舌头,大肆饕餮享用起来。嘴角绿色的汁液淌出来,它也顾不上了,只顾咀嚼,然后反刍。如此这般许久过去,它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响鼻,那响鼻也打得非同寻常,在坡地上久久回荡。

村庄周围的山峦,每每雨后,便有烟霞蒸腾,仿佛细纱做成的帐幔,又仿佛仙女身上薄如蝉翼的衣衫。满世界都飘荡在水雾里,连空气都泛着幽微的湖绿色光芒。

雨水时节,万物萌动。我家门口那棵几人方可合抱过来的大树,冬日枯黄的叶片落尽,春日里,雨水一淋,点点绿意悄然从枝头上泛出来,那绿,翠生生的。新叶们三瓣一簇,五瓣一伙,相拥着,亭亭玉立于枝头,携着日月的风华,带着雨露的清冽,把鸟儿齐齐地吸引过来,叽叽喳喳地开会。

绿油油的麦苗,一望无际,已经有了相当的气势;前番还不解风情的油菜花,忽然就绽放开了金黄色的花朵。立春相当于文章的开篇,这个开篇的后劲有多大,雨水至关重要。说是春雨贵如油,但是,雨水多了,处于返青阶段的麦苗,又怕烂根,要做好开沟沥水。抽薹的油菜,正是追肥的要紧期,“麦浇芽,菜浇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年前才挂起的锄头钉耙等农具,又得一样一样地取下来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没得闲。让人欣慰的是,淅淅沥沥的春雨,仿如神奇的画笔,所到之处,描摹出的都是美丽的画卷,还有沉甸甸的希望和喜悦。

雨水,这两个字,咬在嘴里有着异样的清洁之气。这样清洁的两个字,拿来做了节气的名字,仿佛天宫里飘来的女子,尽管委身凡尘,那也是《天仙配》里七仙女的化身——迟早要离开俗世的董郎,尽管她自己那么的不情愿;在戏里戏外,让我们牵肠挂肚好些年,好些年。

2021-03-04 子薇 ◆朝花夕拾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97134.html 1 3 雨 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