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木 文/摄

85岁高龄的钱贵荪先生，是著名连环画家，从少年时代画了第一本连环画起，此后60年间，他先后完成了中长篇连环画共60余部，堪称是一位多产而质高的连环画家。晚年，老先生以水墨画创作为主，为人谦和的他，称“水墨画创作自己仍在探索之中”。不过，聊起连环画，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娓娓动听地述说起来。

美院附中1954级的“速写大王”

“美院附中1954级”，如今已为众多美术史研究者所注目。原因无它，1954级、1955级、1956级这三届美院附中毕业生中，涌现了吴山明、刘国辉、钱贵荪等一大批全国知名的画家。

1954年，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附中（今中国美术学院附中）在新中国成立后首次招生。上海考区数千名报考学子中仅录取了21名，钱贵荪即是幸运儿之一。

进附中后，钱贵荪是全班公认的“速写大王”。因为他的绘画功底要比同学们好。进附中之前，钱贵荪已于1952年画出了连环画处女作《电话》。

钱贵荪祖上三代都是书画家，因而他从小就得到了艺术熏陶。后来，其父更直接从事上海连环画创作的领导工作。天时地利人和，少年钱贵荪的学艺之路比较顺畅。但再好的外部条件，没有自身的努力，终究也是镜花水月。

钱贵荪深知这个道理，对待绘画不敢丝毫马虎。《电话》反映新中国成立后钢铁事业蓬勃发展的内容。为此，钱贵荪来到钢铁厂深入生活，收集素材，他将厂区环境、生产车间、劳动情形等，一一留在了自己的速写本上。起稿时，钱贵荪画了大量速写，却感觉笔下人物乏力，特别是衣纹画得很别扭。于是，他就上门向连环画大师贺友直先生请教。贺先生让他先画人体结构，再练习因形体的骨骼肌肉运动而产生的衣纹。经过一番苦功，终于过了“衣纹关”，比较成功地创作出了连环画处女作。

进了美院附中，可以请教的名师更多了，学校陈列馆也不断举办高规格画展，钱贵荪如饥似渴地吸取着老师们的技法与思想，并大胆运用到自己的创作实践中。

1956年，钱贵荪为昆曲《十五贯》画的速写刊载于《浙江日报》，引起了附中全体同学的轰动。同年，他与其他五位同学一起被评为优秀生。让这些优秀生惊喜的是，学校竟然请来了周昌谷老师和大学部的高材生刘文西，一一为优秀生画头像并贴在光荣榜上。“当年，周昌谷老师已经名气很大了啊，刘文西也是我们的学习榜样，他们来画像，真是万分荣幸啊。”60多年后回忆往事，钱贵荪仍然心潮澎湃。

附中期间，钱贵荪利用节假日，创作了四本连环画《黑驼马》（1954年）、《哈森与加米拉》（1955年）、《走上爹爹的岗位》（1956年）、《枣红马》（1958年）。这个成绩，不要说附中同学无人能及，就算与美院的本科生比，也毫不逊色。

群众的评价最重要

1958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钱贵荪他们全班无一人升入大学就读。钱贵荪被分配到浙江幻灯制片厂工作。

“幻灯制片厂”，现在的年轻人已经陌生了。当年，电影放映前需要播放一些“宣传片”，幻灯制片厂就是制作这些宣传片的。幻灯宣传的主要内容是政策方针、优良传统、革命故事、先进人物等，往往以短篇连环画的形式来呈现。

幻灯片的画稿纸，与标准连环画稿纸相同，从技法上说，钱贵荪可谓驾轻就熟。最大的困难，还在于怎么“吃透精神”。厂领导要求，创作者必须学好文件、吃透精神，每次创作时，大家就集体讨论如何编辑文字，如何使画面雅俗共赏。当年群众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如何把上级要求的宣传内容化成通俗易懂的文字和图画，使广大群众喜闻乐见，时时考验着钱贵荪他们。

好在厂领导也学美术出身，鼓励幻灯片编绘组人员深入生活。由此，钱贵荪有很多机会到工厂、农村和海岛进行采访、写生。真人真事的画稿，一般在当地画好草稿后，就请当地领导审稿，回厂之后完成正稿，再制作成幻灯片。这样出来的作品，往往真实感人，艺术效果较佳。由此，钱贵荪的不少幻灯片作品，还在《工农兵画报》刊发。“每部幻灯片出来，我们就收集群众的反馈意见，以便下次可以改进。金杯银杯，不如百姓的口碑，我们就是那样要求自己的。”

当然，钱贵荪也没有丢下连环画创作。他利用工余时间，为北京、上海、天津等出版社绘制了《雷锋的少年时代》《龙珠岛历险记》《渔岛之子》《英雄列车》《湘江侦察》《红嫂》等一系列连环画，其中尤以《渔岛之子》最为著名。

“几年前我到义乌参加一个活动，有一位连友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渔岛之子》是我当年的最爱啊，这部作品画得太好了’。”

这个时期，钱贵荪在连环画绘画风格上进行了各种探索。比如《捕象记》和《带响的弓箭》，他一改自己擅长的单线白描，而采用了黑白阴影，使得画面更具立体感和真实性。1972年创作的连环画《捕象记》还入选了全国美展。

如果说美院附中读书之时，是钱贵荪连环画创作的“萌芽期”；那么在幻灯厂的20年，就是钱贵荪连环画创作的“成长期”；他的连环画创作“高峰期”，也离此不远了。

编辑创作两相融

1979年，由于幻灯片宣传功能的减弱，幻灯厂转向为学校制作电化教育片，绘画内容变得枯燥简单。钱贵荪还想在绘画上更进一步，就向领导申请工作调动，最终，他如愿进入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编辑室，担任创作员。

这之后直到1996年退休，钱贵荪迎来了连环画创作“高峰期”。近20年间，他创作了30多部长篇连环画，短篇到处开花，而他担任责任编辑的好几套连环画图书，都获得了全国性大奖。

回忆往事，钱贵荪称在出版社最难忘的并不是自己的创作，而是由他担任责编而“催生”出来的佳作。

《世界文学名著连环画》为浙版连环画赢得了全国名誉，1987年被评为全国优秀畅销书。

《世界文学名著连环画》浓缩了世界文学史上声誉最高的60位作家的77部作品，这样规模的连环画丛书的策划和编辑，是连环画史上的一个创举。钱贵荪负责了亚非部分的编辑工作。钱贵荪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他先根据文稿的内容要求和作者的绘画风格进行配对，排出名单，一一落实，对重点书稿与绘画作者反复商讨，对绘画风格和质量提出具体要求。个别作者因故不能完稿，就及时采取有效的补救措施。

1990年，钱贵荪与同事们一起，又投入了重点书稿《孙子兵法连环画》丛书的编辑工作。为保证书稿质量，在文稿编写过程中，他就向重点连环画作者预约，还利用出差的机会，到一些作者家中陈述书稿的重要性以及相关创作要求。虽然准备工作很细致，不过画稿加工和统一调整的工作量仍很大，一些细节比如各个朝代旗帜上的字体等，他都十分认真地负责修改，力争使作品尽善尽美。钱贵荪还负责了全书的作战地图、年表、扉页、尾花等设计和组稿任务。该丛书初版就印了20万套，结果一销而空，获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由于编辑工作的出色表现，1986年，钱贵荪获得了国家文化部和中国美术家协会颁发的“第三届连环画工作荣誉奖”；1991年，新闻出版署等部门又授予其“优秀编辑”称号。

钱贵荪在出版社工作期间，有两本自己创作的连环画不得不提，那就是获全国第二届连环画绘画创作二等奖的《鉴湖女侠》和获浙江省连环画创作一等奖的《血战一江山》。

为画好《鉴湖女侠》，钱贵荪曾到绍兴的秋瑾故居、秋瑾遇害的风雨亭画了大量速写，对画稿内容及时代背景进行了深入研究，从而圆满完成了出版社交付的创作任务。

“自己创作，当然能为个人增光。组稿编稿，为他人作嫁衣，却可以帮助更多的画家成长。不管是创作还是编辑，都是为国家的连环画事业作贡献，我觉得都很光荣。”

退休之后，钱贵荪主攻水墨画创作。不过，作为一位连坛老前辈，他常应邀参加一些连环画创作经验的讲学和交流活动，与各地的连环画收藏者结下了深厚友谊。

“结缘连环画，我感到无比欣慰，连环画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永远感谢它对我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