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名家

◆笔走万象

立 夏

子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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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青蛙叫得厉害。呱呱呱呱地,让人心生无限欣喜。睡不着,躺在床上,风吹拂厚重的窗帘,间或地掀开一道缝隙,明媚的月光刀锋一样地闪一下。风再一吹,窗帘闭上,刀锋抽离,夜再度沉浸在夜里,黑色幕布一般,悄无声息地铺进屋里,迅疾,爽利。屋外,青蛙的呱呱声,一直在月色下荡漾回还。亮堂堂的白日是大众情人,夜晚几乎成了青蛙们独占的世界,它们在大声说话,它们在昂首歌唱,它们在挺胸凸肚地肆意抒情。它们的快言快语,它们酣畅淋漓的表达,在夜晚,在苍茫的境地里蔓延,穿破苍穹,走向高远。

早稻秧在水田里,像是儿童嘴里新长出的恒牙,看上去还很稚嫩,但是,颗颗成活,个个健康。田里的水碧清碧清的,秧苗下卧着一只一只田螺。田螺壳薄,颜色淡黄栗色,阳光打上去,散射出明媚的光芒。我们手中长柄的网兜,远远地伸过去,一旋一搲,再缩回手臂,轻轻地放进脚边的小桶里。隔些天没有吃荤腥的麻鸭已经等得心意焦渴,成天嘎嘎嘎嘎地叫个不停,脖子伸得老长。鸭子吃田螺的样子,甚是贪婪,扁长的大嘴,一口吞下去,田螺顺着它的喉管往下移行,如同一列火车疾驶在狭长的隧道里,轰隆有声。

油菜饱满的籽荚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地泛出淡淡的黄。收割的日子一天一天地临近,田野里漾满了菜籽的芬芳。冬小麦正在扬花灌浆,粒粒白花,宛如憨拙的孩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攀在大人的脖颈上。一阵风过,它们点点头,翘起粉嘟嘟的唇,在大人的脸颊上,啄一口,又啄一口。

香樟树的花,开得昂扬热烈,细碎的花瓣里,居然潜藏着直逼天际的爆发力,扑鼻的香芬,在半空中,滚滚的浪涛一般,远天远地地飘散着。我们走至近前,贫寒惯了的鼻子一时消受不起,在如巨浪般席卷而来的香气里,打起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喷嚏。

一棵挨着一棵的槐树上,花儿前赴后继地绽放开来,如同一只只小小的白色蝴蝶,迎风在枝头上荡着秋千,荡得累了,歇下来,然后,仿佛一个个仙女,提起裙裾,翩然落地。人行道上,花瓣铺满了薄薄的一层,我们的双脚踏过的每一步,都有着暴殄天物的窃窃欢喜。不时地,有那一粒一粒的花瓣,调皮地落上我们的鬓角眉梢,香芬袅袅,绵延不绝。

气温蹿高了不少,一场雨落,气温又急速地降下来,恍惚间,春去春又回了。心头掠过一丝欣喜,那欣喜,有些奢侈。奢侈的东西,有一样特点,那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这时候的凉,跟春天迥然不同了。孩子们把亲娘一针一线缝制的布鞋脱掉,一双赤脚踩在地上,无论是走路、奔跑,还是下水、爬树,都分外地干脆麻利,一眼没盯牢,便是逮也逮不到。

好些顽皮的孩子都等不及了,阳光正亮的中午,趁着大人的眼睛卯个空,便像只泥鳅一样地滑进水塘里。

节气里,潜藏着我们无法破译的神奇密码。冬春时节,一不留神就会感冒,夏日来临,羸弱之人的身体豁然健朗起来——老慢支的二娘,咳嗽一冬加一春了,立夏一到,咳嗽咳痰立马地销声匿迹了;冬春时节,天天拖着脓鼻涕清鼻涕的孩子,一张小脸,眼见着干净标致起来。

大凡“立”里,都隐约藏匿着让人肃然起敬的欢喜,譬如节气,譬如人。

稚嫩的幼儿,骨骼于无声中慢慢生长、渐渐硬朗,在某个原本很平常的日子里,一下子站起来,朝着父母的胸膛扑过来,笑容绽放得格外灿烂,几颗小乳牙露出来,在大人的眼里,比娇艳的花朵更好看。自尊自强自立,一个人,在经历了拼搏奋斗后,立起来了,那个立起来的人,虽然依然竖是鼻子横是眼,却陡然间平添了几分明媚的光芒,他的魅力,于无形中平添了。

立夏,是一道明丽的光芒,点亮苍穹,点亮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房,所有的作物快马加鞭地生长,所有的希望皆在土地之上、人的心上;立夏,是一味强身健体的良药,把漫长冬日镶嵌进我们肌肤骨骼里的每一寸寒意,连根拔除,不留死角。

2020-05-14 子微 ◆笔走万象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29085.html 1 3 立 夏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