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家里穷,1955年高小毕业就回家跟牛屁股。可是,我喜欢读书。家里什么书也没有,又没有钱买。有一次去姐夫家拜年,刚好我大嫂的娘家与姐夫同一个村子。听说大嫂的爸爸当过小学教师,他家里肯定有书,向他借一本吧!我向亲家开了口,他很爽快:“不用借,你自己去挑吧。”上了他家的楼,楼板上堆着很多书,我挑了一本古典小说《历代剑侠传》,一本杂文集《独秀文存》,一本新中国成立前出版的剧本《桃花扇》。《历代剑侠传》故事性很强,很快就读完了。《独秀文存》虽然是白话文,但陈独秀是大文豪,写得不那么通俗,没那么好读。不过里面也有通俗的,例如开篇《读书笔记·十字诗》,至今还记得:“一声不响,二目无光,三餐不吃,四肢无力,五官不全,六亲无靠,七窍不通,八面威风,九坐不动,十是无用。”原来这个大革命家在讽刺尸位素餐的官吏犹如泥菩萨。《桃花扇》的词很雅,可惜当时还看不懂,但故事梗概看得出来,忠奸分明。从此,我就喜欢上了古典文学。
后来,我发觉堂兄金荣哥喜欢看《三国演义》,就去借来看。同《桃花扇》一样,拦路虎太多,家里又没有字典,只得连看带猜。不久发现他的弟弟剑鸣家有新买的《平妖传》《七侠五义》《水浒传》,还有一些古典爱情小说,十分通俗,就常常去借。中午太阳光太猛烈,父亲在家睡午觉,我就到剑鸣家看书。如果碰到他心情好,肯出借,下午放牛时就带书去看。所以,失学4年之后,我去考初中,竟然考上了义乌中学。比许多应届生都考得好,就因为我一直借书读,所以语文考得好。
去义乌中学读初中,班里有的同学感到很吃力,我感到很轻松。只要上课留心听,作业下课10分钟就做好了,晚自习就看小说。3年时间,义乌中学图书馆里的现代小说,都被我借出来看了。管理图书馆的刘文庚老师,和我关系最好。记得我在星期六下午走三十里路回家的时间里,竟然把长篇小说《红日》看完了。高中考上金二中,仍旧爱去图书馆借书,常常去管图书的何战白老师那里借书看。谁知高中毕业时体检,说我得了肺结核,被取消高考资格,回家养病。语文老师蒋英武借给我一本《古文观止》,第一篇就碰了壁。“郑伯克段于鄢”,怎么读也读不通。后来回忆高中语文课本里的内容,就一字一句细读慢品,提高了古文阅读知识。
参加工作之后,以为有了工资,可以买书。谁知工资低,家庭负担重,根本挤不出钱买书,还得去总工会图书馆、教师进修学校图书馆、县图书馆借。1978年,我调机关党委,有一次去隔壁档案馆,发现馆里有清嘉庆《义乌县志》,就借来看。里面有《宗泽传》,看到年过花甲的宗泽带了几个老兵去抗金前线磁州上任,救康王赵构,聚集百万义兵打得金国将领喊他“宗爷爷”,十分感动,就找出笔记本统统抄了下来。之后,改写成故事《宗泽抗金》,寄《浙江日报》,很快刊用。这是我在《钱塘江》副刊第一次发文章,虽然只有一块“豆腐干”,也高兴得不得了。后来,我常常去档案馆借古书抄,至今保存。
1996年之后,我迷上了义乌兵研究,家谱除了市志编辑部和档案馆、图书馆有部分,倍磊村的谱师陈江彬也收集了部分家谱。大多数要靠自己到农村保管家谱的农民家去借。那时我没有照相机,只能抄。记得去吴坎头村借出《柳溪吴氏家谱》,夏演村有复印机,但民国初年修的家谱字迹模糊,复印不出来。管家谱的大爷不让我带走,只能抄。抗倭名将吴惟忠的家谱史料将近一万字,抄得我手抽筋。至于义乌兵战斗过的地方县志、府志、通志,有的可以买,但不少古志古籍无处可买,只能在网上找。找到了,就下载在电脑里。至今已经下载了《明通鉴》《嘉靖东南平倭通录》《两朝平攘录》《万历邸抄》《征韩伟略》等书。可惜没有标点,异体字很多,就一遍遍读,才标出句读,甄别出异体字。初进市志编辑部时,遇见骆春生老师,他自制了一份古书上异体字和现在的常用字对照表,学到不少知识。史料多了,往往会互相打架,需要仔细阅读、鉴别,才能去伪存真。
2013年,我离开市志编辑部后,从杭州新华书店买了《徐渭集》《明史纪事本末》《汪太函集》等古籍。凡是书店有吴晗研究明史的书,我见一本买一本。不少明朝的笔记史料,有参考价值的,我也见一本买一本。买的书可以慢慢看,还可以在空白处注解。重要的段落可以画红线,以便以后使用。
如果没有失学那几年读闲书积累的文学知识,我是不会走上写作这条路的。如果没有业余时间阅读古文积累的知识,我是无法写作《义乌兵史料辑录》这本书的。学校学的知识很重要,为了使用而学,走出校门就要靠自己借书、买书、网络上下载书来补充自己知识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