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贾赦一直感到浑身乏力,食欲不振,精神萎靡,身体消瘦,主要是双肩疼痛,有时几乎难忍。于是从天齐庙请来了江湖名医王一贴。王一贴一看笑嘻嘻地说:老爷没什么大碍,有点肩周炎。你每天热敷按摩一次。再服几副“开心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晨吃这么一个梨,再贴点膏药,一月准好。一点小病罢了,而你的胃是好的,肝是好的,牙齿是好的,胳膊、腿都是好的,大脑更好。总之,“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光明面占绝对优势,阴暗面只是“一小撮”。千万不要悲观,要像没事儿人一样,先从精神上战胜它。
贾赦听后,心花怒放,夸赞王一贴不但懂医学,而且懂哲学,能全面看待事物,既看到了负面,更看到了正面;既看到了一叶,更看到了泰山。听后病人乐观而不悲观,昂扬而不气馁。如坐春风,精神振奋,信心满怀。
贾赦治愈心切,半个月中,每天清晨岂止吃梨,另喝三大碗“开心汤”,再加热敷。背部贴满了王一贴的膏药,走出去后,五步之外便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然而,快一个月了,病情不但未见好转,而且还有加重之势,抬胳膊都困难。先前每日花天酒地,现在连酒也不敢喝了,看着水灵灵的小妾,也只能望洋兴叹,苦恼至极。这天他与邢夫人来到了贾母处,对贾母说了自己的病情和焦虑,结果被痛骂了一顿:你放着身子不保养,官也不好生去做。整日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妾室一片,还想打我的鸳鸯的主意,遭拒绝后,你贼心不死,又花八百两银子买了个17岁的女孩子嫣红放在屋里。像你这般纵欲,身子骨纵然是铁打的,到头来也会散架。贾母越骂越气,越气越骂:我哪辈子作的恶,养了你这孽障,活活地要气死我。放着那么多太医不看,却去找一个满嘴胡吣的野道士,这不是作死吗?催贾赦赶紧找王太医。
王太医来到贾赦府上。一见面就说:看你这气色,不能掉以轻心,应防患于未然。望闻问切后,王太医说:肩疼可能是肩周炎,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引起的。从目前的症状看,我怀疑是肺部引起的。接着又说:你舌色过红,舌干无苔,这标志着内热炽盛,胃阴枯涸,胃气大伤,可能胃也有些问题。疲倦乏力,不思饮食,面色萎黄无华,这都是肝病的症状,加之长期超量饮酒,这对肝很不友好,严重的还会发展成肝癌。总之,你的身体就像一辆破旧的骡车,需要休养生息和大修、保养了。建议你赶快到太医院做一次全面体检。当务之急是戒酒、禁欲,增加营养,适量运动。当然,也不要恐慌,心态放平。几个疗程下来,就会初见成效。
贾赦听完王太医这番话后,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指着太医的鼻子骂道:你这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心理阴暗,包藏祸心;以点代面,恶意联想;恶毒透顶,咒我贾赦快死!气得贾赦操起扫把要打太医。太医在屋内来回躲,边躲边说:恩候公!医者仁心,仁就仁在不问好的,只盯病灶,这是医生的天性。您可千万不要做“寡人无疾”的蔡桓公,并连连作揖求饶。贾赦不依不饶,说:信不信?我马上叫衙门拘留你!贾赦最后说,明天让王一贴到太医院给你们作报告,教你们怎样看病。
一旁的邢夫人被这场面惊呆了。她想老爷说得对,太医太颟顸。老爷头脑健康,思维灵敏;牙齿好,胳膊、腿也好。你为什么视而不见,而只盯着那点小病不放,你安的什么心?她也想骂几句太医,但又想万一太医说的对呢?这岂不误了老爷。总之,她不知如何是好,故呆若木鸡,立着未动。
不过,贾赦还是到太医院做了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肺癌晚期。原来背疼并非什么肩周炎,而是癌细胞扩散到背部所致。老百姓都知道,这病是“吃麦不吃秋,吃秋不吃麦”。一年后贾赦死了,丧事办得比秦可卿还风光。然而,再风光人也没了。王太医倒没有像扁鹊那样逃跑,但还是遭到了停医一年、下放黑山村支医的处罚。王一贴仍很快活,活宝一般到处兜售他的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