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照镜,竟发现鬓角有了一丝白发,心里不觉一惊。于是我一手拿镜子,一手试图挑出这根白发,把它拔掉。但挑了三四回,每一回或多或少都会掺杂着黑发,我不忍心把黑发一起拔掉。耐着性子尝试,终于挑出了白发,用力一扯,头皮生疼。我拈起这根白发,靠近亮处仔细打量。它有四五厘米长,在明亮的光线里仿佛是一小截透明的鱼线,我用手机把它拍下来。
这是我第二次发现自己的白发。第一次是7年前在成都。一天,女友说我头上有两根白发,我不信,于是她把白发拔下来给我看。当时我才二十四五岁,说没有感伤那是骗人的。但感伤过后我又恢复了往日的朝气。
我不大容易失落,纵然失落也是短时间的。心里堵得慌时就作一首诗、吹一支笛或写一幅字,曲终愁云散,搁笔泪痕干。古人说,诗词书画可以陶冶人的情操,确实是这样。我写作时,写着写着脸上就会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我的一位大学室友也试着在寝室里的书桌前写东西,结果却越写越难受,直至捶胸顿足、拍案而起,发出一声长叹。他写过一篇《白发》,写的也是发现自己有白发的事情。他发现自己有白发的时间比我早,对此发出类似于贾谊《吊屈原赋》《鵩鸟赋》中深沉而痛苦的感慨。写完文章,他让我帮忙看看,我不忍卒读。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为何会有如此深沉的感慨呢?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所关注的对象也就不同。我喜欢把一些美好的、有趣的人或事情写下来;他则喜欢批判,对一些社会现象笔伐一番。我很尊敬他,也觉得那样的写作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人不能一直读那样的作品。我总认为,黑暗中的光明与乌云身后的阳光一样珍贵,痛斥黑暗的人与在黑暗中点灯的人同样伟大。
正如一个人面对鬓间的白发,怎能没有一点感触呢?孟浩然那样的高洁之士不是也写过“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的句子吗?苏东坡那般豪放的人不也感慨“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吗?李太白那样飘逸的诗仙不也有过“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吟叹吗?我巡视古今,发现文人骚客对于白发有过许多“触目惊心”的记录。不过,我最欣赏的还是苏东坡的那一句:“鬓微霜,又何妨!”当我到自己“鬓微霜”的那天,我也会微笑着告诉自己:又何妨!
也许,对待白发最好的态度就是笑,最好再唱首歌。正如我一位友人给女儿取的名字——笑歌。不是还有那么一首民歌吗?“山歌本是神仙留,留在人间解忧愁。三天不把山歌唱,三岁孩子也白头……”
摘自《朝花时文》陈新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