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名家

◆朝花夕拾

金钱豹

王贤根

少时,一群小孩正在村前隔条小溪的山坡上玩,忽听有个小伙伴叫喊:“老虎,快来看,老虎!”

我们都被这声音震惊,顿时停下手中的柴棒游戏,匆匆跑过去,沿着小伙伴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有两个壮汉抬着一只金黄皮毛的大家伙,从大溪滩旁的路上小跑着向山外方向奔去。他们身后跟着几个青壮年,一副山里人出门干活的行装,肯定是替换的抬扛人。那只金黄皮毛的大动物是被捆上四脚,中间套上木杠抬着的,一条长长的尾巴还拖在沙泥的路上。木杠一悠一悠的,看上去挺沉。可这一悠一悠的节奏与壮汉的小步快走,配合得那么的协调,看上去,他们都是山里抬扛的能手。

听大人们说山里过去有老虎。我们会稽山村庄的屋宇,大部分是用鹅卵石垒砌而成,里面是两层的木架结构,过去有钱人家是青砖黛瓦,围成个四合院,有狗护院。

据说有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有只老虎下山寻食,进村嗅到狗的气味,就用爪子重重地扒台门,狗在门里汪汪地叫,老虎在台门外唰唰地扒,搅得主人醒来,趁着月光看到,那只老虎正坐在院门外的青石板上等候狗出门呢。主人掏根猎枪,从窗格间伸出去,对着那只老虎,呯的放了一枪。主人也有些害怕,就回头上床,只待天明啦。

哪晓得,天亮了,太阳照到山村上了,那只老虎依然蹲坐在院前的青石板上,威风凛凛。

主人有些后怕,下楼,用根长长的竹竿从窗口伸出去,死劲儿一捅,老虎轰然倒地。

原来昨晚那一枪,已射中了老虎。可是,虎死威不死啊!从此,山里人对老虎增添了几分敬重。

那时,山民的生活相对贫困,仍然以猎杀等各种方式向大自然不断地索取,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我们那一带的人们还是没有保护动物的意识,有的还以此为荣。

“我们追过去看看!”小伙伴的好奇心立即得到大家的响应。我们这帮小孩像冲锋的战士那样就势奔下山坡,跑过架在小溪上的板桥,到了王大宗祠门口。

很遗憾,没追上,只看到抬那个大家伙的那队人,已经跨过大溪上的板桥渐行渐远。我们快速地冲到宗祠旁大樟树下的那块高地瞭望,也只能看到那些人隐隐约约的影子了。

宗祠门口的老人说,刚才抬过去的是只金钱豹,它棕黄色的皮毛上有一块块圆形深色的毛块,像过去人们常用的金钱,它就由此而得名。老人们说,老虎凶猛,可逮不住猫,它不会上树;老虎体形一般比金钱豹大,可金钱豹叼上一只百把斤重的猎物,唰唰地,一会儿就爬上树,到树杈上去享受美食。

老人看我们这帮孩子听得认真,抖动着花白胡须,瞪大了眼睛,以叮嘱的口气说:“你们长大了可不要去猎杀这些大兽,山大王没了,其他野兽就要造反,我们山区这点田种就要遭殃啦!”

我们并没有完全理解老人的心意,只是懵懵懂懂地感觉长大后要遵守一些规矩。在一个相对比较封闭的山村,老人们的话像圣旨那样,往往成为村里人行为的某些规则。

老人的话一点也没错。后来,我得知山里的老虎就是华南虎,可惜的是山野中生存的华南虎在人们过度的捕杀中灭绝了,这是人类的悲哀。后来多年的秋季,山里人种植的玉米、红薯,每到快成熟的时节,常常被成群的野猪掰断、拱破,有时白天也明目张胆地蹿到地里来,好像它成了山大王,害得这时必须昼夜都有人把守。

野生的动植物,是个生命的链条,多少年来是在平衡中发展的,人为地打破它们的平衡,殃及的不仅是动植物,还有人类自己。

离开家乡到外地读书,又从那里应征入伍。有次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执行任务,猛然间看到有只金钱豹从山梁上斜穿过来,看样子比我在老家看到那只还要大。这时,我又一次想起小时在王大宗祠前老人的话,对金钱豹这类大型动物的感情已经有了变化。从山梁上过来的这只金钱豹,咬了我们连队放养着的一只羊,羊咩咩地惨叫两声就没了气力,金钱豹叼上羊,从灌木丛中从容自得地走上山坡。我端着枪在山坳的哨位上,瞄准的距离十拿九稳,但我觉得不能放枪,虽然那时打虎是个英雄的年代。

待金钱豹翻过山梁,我用电话向上级报告了这事,好像自己做了一件该做的事那样,心情一下子轻松下来。

这时摸枪,才觉手心有汗,枪把也是湿乎乎的。

2021-09-22 王贤根 ◆朝花夕拾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158055.html 1 3 金钱豹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