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由作品来揣摩张爱玲,她应该是“世故巨匠,情场老手”。但事实是,在现实生活中,她单纯得如同一个女学生,与胡兰成初次见她的印象颇为相符——孤傲的张爱玲在拒绝接见亲自登门的胡兰成之次日,又主动地去拜见了胡兰成。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一见,两人相谈甚欢,长达五小时之久;那一见,待字闺中的张爱玲便无可救药地一头栽进胡兰成张开的爱情大网里,那张大网,前不乏人,后继有人。
那时候的胡兰成是南京、上海两地跑,他到了上海也不回自己的家,只到张爱玲处,俩人夜夜“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终于,其妻提出离婚,于是,由张爱玲的闺中好友炎樱作证,胡兰成亲笔写下“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张爱玲又幸福满满地续上“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一段天作之合的美好姻缘,就这样让人羡慕嫉妒恨地瓜熟蒂落修成正果。
同年底,胡兰成去武汉出任为日寇效力的《大楚报》社长,很快,他搭上了小周护士,也是你侬我侬地好。好景不长,九个月后,日本投降,胡兰成惊心动魄地踏上了他的亡命天涯路。在浙江温州,胡兰成又与大她两岁的范秀美成了夫妻。
一段时日后,张爱玲千里迢迢一路颠簸追寻过去,见到的是胡范二人的亲密无间,她倒成了局外人、多余的人。
如果他值得,她倾力倾情,舍得一身剐;但是,他不值得,她也没有为难他。两年后,胡兰成脱离险境,张爱玲毅然决然地提出分手,并随信汇去30万元的稿费。
人性本自私,除去骨肉至亲,在他方,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人会对你倾情付出,在我方,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人值得你倾情付出。所以,一旦遇上,当百般珍惜。但人往往又是那么的贱,胡兰成自然不是个例外。
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一个都靠不住——前一个是人心靠不住,后一个是身体靠不住。一前一后走进张爱玲生命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是老男人。胡兰成大她14岁,赖雅大她29岁。到底是她对老男人更有兴趣,还是老男人对她更有兴趣?也或者,如她那般卓尔不群的才情,年轻的男人驾驭不了。唯有睿智的老男人,方有能力抵达她的内心世界,与她从容地交流举案齐眉地过日子?
一个人生平顺的人,不可能书写出富有强大生命力的传世作品。一边是平顺的人生、优渥的生活、值得托付一生的被自己深爱亦深爱自己的男人,另一边是绝世的才华、外加清贫孤独无所依傍的凄清景况,如果可以选择,作为一个女人,她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她身上有一种高贵的清绝之气。性感,不是脱几件衣服就能拿下的;高贵,也绝非穿两件衣服就能搞定的。归根结底,性感是一种气质,高贵也是一种气质。她的一生,基本上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稀与人来往,鲜与人纷争。人生多是孤独的,从肉体到灵魂。她将孤独经营得如此的出类拔萃,她将文字铺排组合得如此的葳蕤生辉。
她的一言一语,皆发自肺腑,又浑然天成。后人评价她的为文风格——将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我以为,她的文字,如罂粟,有毒,却诱人。陌上尽是看花客,真赏梅香有几人?写作的人何其多,偏是她的文字,她对于一境一景的描述,她关乎人性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入木三分的表达与呈现,一点儿都不老套不过时,甚至堪当时尚新潮,尽管,隔了这么多年的光阴。
才情若此,便是命运在情感生活等诸多方面不曾眷顾她、甚至刻薄地对待她,似乎也可以不必抱怨什么了。
“我以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素朴也更放肆的”,张爱玲所勾画的是尘世男女热恋时的常态,也是在剖白她自己的内心。褪下锦绣才华的外衣,她的内核跟我们这些芸芸小女子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左不过也是一具肉体一副肝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