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回家乡了。

大学毕业后离开家乡到外地参加工作，大哥多年前也在县城买了新房，为了照看孙子孙女，父母亲也住到城里了。老房子没有人常住，现在回一次老家仿佛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一想到回家要打扫厅堂，洗刷餐具，清理房间等，我们都会打退堂鼓。但游子回乡仿佛是去赴生命的约，或多或少总要回去几次，因为故乡的一草一木，一瓦一砖都会在魂牵梦萦引诱着你。

站在老屋的门口，看着墙壁上隙缝中长出的蓬松杂草，还有门环上那斑驳的锈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悸动，熟悉老屋变得如此陌生，难道是对时光不再深受感伤？

打开老屋的锁，刺鼻的灰尘扑面涌出，像是一种逃离，它们迫不及待。主人长期在外，屋子里的什件自然也就面目全非了。瓦片好久没有检修了，从屋顶上流下来的雨水积滞在大厅的中央，黑漆一片。从明瓦照射下来的阳光也似乎打了折，没有先前的明亮。蜘蛛网丝密密匝匝，从墙壁的这一头牵到了另一头。

母亲走一步忙着清理一步，我们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满屋的狼藉，竟然让我不知所措。母亲忙对我说，你怕脏，还是先到外面去看看吧。

我掸拭身上刚染的尘土，跃过门槛，朝村口走去。

儿时在老屋旁边栽下的松柏已经是高高耸立，浓荫密匝了。栽下她们的时候，只是大拇指般粗，数年不见，她们已经茁壮成长了，连成一片了。

朝巷口走去，本家的一些老人在一个拐角处乘凉，我连忙奶奶、大婶叫个不停。和她们打过招呼，她们竟然是一脸的茫然。眼前这个文弱陌生人，显然和她们记忆中的调皮蛋难以对接。

一伙孩子在敞开的院子里，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看一部动画片，孩子们哈哈大笑的声音和着电视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时从院口荡出。

村口那块大空地，丰收时是翻晒稻谷的场所，农闲时是儿时嬉戏的乐园。我们童年那时，全村稀少电视机，一有空闲，我们这些孩子唯一的节目就在这块空地上追逐，玩耍。在朝阳下，在晚霞里，在夜色中，我们的游戏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在这里上演。儿童时独有的喜怒哀乐都与这块空地分不开。

我站在空地的中央，试图找寻记忆的碎片，可脚底的杂草让我磕磕绊绊。在儿童奔逐的脚步下，空地上应该是一毛不长，再坚韧的杂草哪能阻挡孩童快乐脚步的蹂躏？曾经的乐园现在已是荒芜一片，或许动画片时代的孩子是不喜欢亲近小草了吧？

空地旁边有数栋老房子，先前是数间连纵。高翘的檐角，连亘的屋脊，栋梁雕栏，气势恢宏，不可一世。经过长久的风剥雨蚀，有些是摇摇欲坠，有些已经倒塌成了一堆土山了。

这些年来，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赚了钱的都在城里买房子，很少有人愿意固守这片土地了。现在家里留下的只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他们的孙子孙女们。

曾经热闹的地方变得如此冷清。曾经热闹的房屋如此萧条，在杂草荆棘里，在断壁残垣中，童年的记忆也似乎一起荒芜，一同走失……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整理的窗明几亮了，透过凝重的玻璃窗能看到村外的郁郁葱葱的群山。

我告诉母亲：好多老房子都倒塌了，村口空落落的。母亲叹息到说，是啊，没有人住的房子迟早是要倒塌的，再说，没有倒塌的房子哪里来新房子？

是啊，没有倒塌的房子哪里来新房子！这是时光使然，任何事物都在岁月里诞生，但也都将在岁月中消逝。哲学书上说过：新事物必将代替旧事物，这是历史的必然。

但我还是希望有些旧物件，能够在故乡的土地上屹立得更久远一些，至少能使归乡的游子多找到一些记忆中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