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我早年发芽的兴趣爱好焕发蓬勃生机,并开始用手机或电脑记录生活中难忘的人与事。老伴李栽瑶大半辈子在机械工业部杭州照相机械研究所搞技术工作,也喜欢用相机或手机去选写人物靓影、山水风光,便与我共同编织一幅幅图文并茂的文卷,奉献给伟大的时代。
2018年初,我们在美国儿子家怡儿弄孙,忽闻故乡义乌在故园北隅要挖一个人工湖,杨宅古村及其1400余子民将整体搬迁……许是爱好与善缘的惯性,老伴提议把全杨宅七八百幢大中小不一、新旧破有异的民居影像记录下来,生于斯的我自然拍案称好。
老伴的金点子,像引信见火星般地点燃了我多年积聚心胸的爱乡热情,于是我们乘着春风回国,并于4月下旬,开始拍摄即将逝去的村貌及房屋照片,一拍难收。
岁月如玫瑰,我对杨宅的钟情和青睐,浸润在亦农耕亦副业的村亲风骨中,存贮在白墙黑瓦的细节间,蕴藏在起伏的村落、弯曲的街巷、鳞次栉比民居的气韵里。我们要把这些熟悉而新鲜的景致摄进相机,固定在史册里,永远留住乡愁,留给子孙后代!
故园杨宅村是一部厚重的史书。这部史书源于赤岸十一世祖宗猷的慧眼识珠,安排其子德广和德康子孙在这风水宝地创村并瓜瓞绵绵,历经39代,至今已有755年历史矣。
这部史书是物化的记忆,是杨宅人沧桑历史和文化的积淀。站在穿越时间的古民居前,我们穿透岁月的迷雾看到了历史的痕迹,看到劳动人民的血汗结晶。俄国文学家果戈理说:“建筑是世界的年鉴,当歌曲和传说已经缄默,它还依旧诉说。”没有哪种文化形态,能像建筑这样穿越时空,如此持久地震撼着人们的心灵。杨宅村的变化和发展,悲痛与欢笑,都会通过房屋建筑记忆起来!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杜甫《秋兴八首》)在外一甲子之余的我又何尝不是多有故园心呢?!眷恋不舍的故土,留下了美好的童年记忆。那里绽放着朴实与纯真,那里是生命的根与本,那里是人生旅程的原点,虽然匆忙的脚步渐渐远离了故土,挥之不去的情结,涌起一股澎湃的浪潮,潮汐间回归魂牵梦萦的故乡。
勤劳的杨宅人,农忙过了,村妇编草席,男人担着草席担、卖碗担,足迹遍及村镇,远到杭州上海,近至佛堂,智慧经营,艰辛谋生,磨砺出一部部漂泊异乡、节俭度日的心灵史。当苦欢与甜愁浸透一个个日子,人们对故土家园爱得更真诚,更深沉。我常听妈妈唱道:“金鹁鸪,银鹁鸪,飞来飞去飞义乌。”这种含情脉脉的歌唱,安抚了几多漂泊的生命际遇,印证了几多回乡者的工作与生活。
1960年,杨宅村北的地块建起了浙江省最大的义乌杨宅糖厂,杨宅小部分农民成了工人,还有不少临时工和季节工,为杨宅的经济发展带来新机遇。不久,杨宅的新屋不断涌现。
1978年,义乌水利部门实施义乌江治理工程计划,于1987年建成灌溉和发电两用的水轮泵站,杨宅受益良多。此后,杨宅全村旧貌换新颜。
新世纪以来,我和老伴一直关注百姓的住房,每次回村都会拍些照片存史。如今,对比新旧图片,更会感受到村貌的蜕变。
在2018年三次回村拍照中,感到村子大了五六倍,新楼越造越多,越造越大,越造越美。特别村周的楼房,都像景观房,都有宽敞的阳台,这在改革开放前是不敢想象的事!
不知多少次往复穿梭于杨宅街巷,见到了老态龙钟的十八间、留下厅,忆及曾经的人丁兴旺与辉煌,细品了九间的方正角栅和雕梁画栋,久视着枫树脚、樟树爷旁的排排新楼及屋顶阳台花园……这些平和中透出质朴,这些依山就势的随性,这些时光润物无声的流淌,本身就是岁月的一种恩惠与奖赏!这与清代诗人齐彦槐《冲麓村居》描写的是徽州思溪一带的山水景色相似,十分贴切于杨宅一带的山水风光。诗录如下:
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
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
杨宅坐落金谷山背,东濒的义乌江如素缟飘带,风光旖旎;周边的山不高,曾有合抱的成片青松,数抱的枫树香樟丰满秀丽,掩隐村廓,山背周边田塘间布,山丘的绵亘与水的蜿蜒,组成一幅生动灵秀的画卷;江的右岸,是一望无垠的绿色旷野,是一个天然牧场。秋季行走在田野纵横交错的阡陌上,狗的吠声经过幽深小巷的共鸣阵阵飘来,村边池塘里有寒鸭戏水,近山羊犊“咩咩”的叫声穿越苍穹,在田地觅食的成群鸟雀扑棱着翅膀腾飞。你会感觉到,一片片充满希望的田野在秋风里暗香浮动,田野里透着沁人的馨香……身处村周,视觉、听觉、嗅觉无不经历着乡土自然气息的濡染,远望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民居,不禁感慨生活的多彩!
“人间正道是沧桑。”2018年9月底杨宅全村基本拆完,匆匆远去的故园只留下一个背影。我们将那些沧桑的一幢幢房屋编印成《梦萦金谷》相集,让这些温暖的人文光晕,会给后人梦里梦外留下无尽的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