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佬”壮哉!于宋元丰七年被贬黄州四年后再迁汝州的困顿时期,精神矍铄,挥笔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苏轼《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也令941年后之今朝,笔者幽赏未已,幽思难已。
何食“有味”?何处觅“清欢”?这一天,笔者开了一日文化会回来,文化会也无“文化餐”,会议食谱,你懂的,大锅饭嘛,浮油重味,且“千桌(篇)一律”,不好说味同嚼蜡,也忒倒胃口。老伴知我心,晚餐上了一碗泛着暖玉光芒的大米粥,更令我眼睛一亮的是“一清二白”。何者?小葱拌豆腐也!
人间有味是清欢,清欢为何?“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如果说东坡笔下是远离都市喧嚣与官场争斗的恬淡,抛却名缰利锁,追寻清淡的欢愉——这是山野闲适的岁月,是农家素朴的清茶淡饭,那么,清欢于我辈则正是家乡的小菜,是老妻亲手“调羹汤”的味道。
明末清初李渔之说大概堪为食物中“清”之注脚:“素宜白水,荤用肥猪。”乖乖,食肉一族要噘嘴了,“清”者一定是素食,素朴至彻底,追求老子所谓万物万理的“原体”,大自然的原生态。
肉食不但远“清”,恐怕还要与“浊”为伍呢。此“清”则讲究简单烹调加“原始之美”的材料,求原汤原味,不必与油共舞,及各式佐料的侍候。如这正令笔者大快朵颐之“一清二白”,豆腐只需开水焯一下,无需什么油献热情,佐料献媚,加小葱即拌好。如粥,只是用清水煮米这么简单,其美尽在沸米香之中。在鱼翅捞饭、鲍鱼拌饭,“捞”“拌”得红尘滚滚之今朝,一碗清粥的知音多乎哉?不多也!亦更难登种种欢宴之所吧?
话及欢宴,带着沁心的温馨,正品尝这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笔者,由“出世”之品,油然而生“入世”之思。
东坡九百多年前一笔“清欢”不费猜详,既不是大欢、狂欢,更不是贪欢。在唐诗宋词中,“清欢”是个高频词。因为“清欢”代表了一种终极理想,一种人生境界,于绚烂之际归于平淡。绚烂时呢?便是大欢乃至狂欢了罢?
这种大欢、狂欢,于现时之中,人们都是司空见惯了的。以饮食而论,过多的油盐酱料,被许多人视为“大快朵颐”首选。接踵而来的是酒饮如瀑而泻,再加“一条龙”配套,“方城大战”“夜半歌声”通通安排上。若恰逢生意场上的接洽交易,官场职场的迎来送往,讲究更是繁复。
大欢之后,看看诸位的脸,是不是也因纵酒、因笑肌过劳而显机械和木讷,精神苍白、思想贫瘠是不是触目可见?似乎唯有物质的烈火为之烹油,鲜花着锦为之粉饰上色才可。
今朝一些人,对天上的“月亮”没有丝毫兴趣,已然埋头在地上的“六便士”中。环顾四望,那些盯着倩女、瞥着同事、扫着路人的眼光里,是否闪着物欲之灼灼?当然,在清欢、大欢与狂欢之中,也有清爽浑浊之分,有超凡脱俗的选择。
精神苍白,便须物质灯红酒绿为之上色?对天上的星星颜色没兴趣,便会盯着上司的神色与眼色?像极了佛经所说的“五浊恶世”!某些人,拥有愈多的物质世界,清淡的欢愉就愈少。无清欢,不知人间真味,白来一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