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电影,那些极具时代特征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影片,对出生于红旗下的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产生过重要的影响。它们在我的头脑里,留下了“好人”与“坏人”的烙印,使我从小就爱憎分明,看到银幕上“坏人”被杀被砍,哪怕在枪弹的扫射下成片地倒下,就欢呼叫好,并无物伤其类之哀。
对那些电影里的角色与演员,已没有多少印象,但有些故事情节,还略有记忆。《红孩子》类似于后来的《闪闪的红星》,叙述红军北上,他们的孩子和“胡汉山”们进行斗争的故事;《七天七夜》保卫延安,《夺印》表现最基层的农村“阶级斗争”,《国庆十点钟》是反特片。那时每个村(大队)隔三岔五都会放露天电影。孩子们追着看,但基本就是瞎子看戏,追个热闹。有谁出场了,便会盯着大人问“这是谁”。大人给出的回答,不是谁谁,而是“好人”或者“坏人”。由此,我知道了反动派、特务、地主富农都是“坏人”,与这些“坏人”作斗争的,自然都是“好人”。最初看电影时蒙蒙眬眬,后来再看,不需要问了,角色一出场,就能自己作出判断。“好人”多是浓眉大眼,魁梧英俊或端庄美丽,“坏蛋”或是油头粉面,或是贼眉鼠眼。
小学高年级时,记不清从哪里借到了一些当时流行的长篇小说,《红岩》《苦菜花》《迎春花》《长城烟尘》《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这些小说和电影一样,基本情节都是在“好人”和“坏人”之间展开,最后好人胜利或者“光荣”,“坏人”自然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小说中的“好人”和“坏人”,因为缺少了直观,没有电影里清晰,常常需要回过头来再看看,方能加深印象。
吊诡的是,随着阅历不断增加,对“好人”与“坏人”的认识,反而愈加迷离。感觉所谓“好人”和“坏人”,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坏那么简单。譬如巴尔扎笔下的吝啬鬼高里奥老头,吝啬猥琐,自己却过着朴素节俭的生活;莎士比亚名著《奥赛罗》里听信谗言勒死自己心爱女人的主帅奥赛罗,凶残粗暴,却骁勇善战,有着男子汉勇于自责,敢于担当的精神气概。再后来,发现一些落马官员,落马之后,让人感到“不好”,甚至“不齿”,可落马之前,给人的印象并不差,有的履职之初,确实一身正气,想有所作为,也确实为社会做了些有益之事。
其实,笼统地以好坏论人,既过于简单,又殊属不易。退一步说,即便可以将人分为“好人”与“坏人”,这也属于一定的时间范畴。情随事迁,人随境变。况且,人有变化,评判人的观念与标准也会不断变化。所以,主观地把人归结为“好”与“坏”,通常只是一种停留在特定背景下的道德层面的评判。从建设法治社会的要求看,能尊崇公序良俗,能自觉遵守法纪,便是合格公民;反之,践踏法律尊严,伤风败俗,就应受到法律制裁或舆论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