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骡子马受惊”,是句谚语。意即表面惩罚的是骡子,实际要儆戒的,却是旁边的马。历史上,不乏这样的骡子,也不乏这样的马。
为何要打骡子?大概骡子与驴和马两个阶层,都有血缘关系。单打驴,或单打马,都难有惊吓全覆盖的效果。只有打骡子,才能达到让血脉相连的马和驴集体觳觫的目的,还可以让只管拉车不看路的牛,也同时感受到恐惧。
问题来了:骡子一角选谁当?考验导演智慧!一度火遍荧屏的雍正帝,是个越是需要打西,越是故意指东的人。雍正四年(1726年),年羹尧被诛,引发读书人和八爷党强烈反弹。雍正不愿担“卸磨杀驴”之责,急需一头能够让官场静默,读书人闭嘴的骡子。
这个人必须能代表读书人,还必须在官场显达。这两条都符合的钱名世,成了挨打的骡子不二人选!原因:一、钱名世为康熙四十二年癸未科一甲探花,妥妥读书人领袖;二、官任翰林院编修、侍讲学士。最为关键的,是钱名世与年羹尧有同年之谊,还曾写诗颂年。
颂年被雍正定性,为“不知大义,廉耻荡然”。依此,要求读书人,选边站队,写诗表态,规定“可令在京官员,由举人进士出身者,仿诗人刺恶之意,各为诗文,记其劣绩,以敬顽邪”“并使天下读书人知所激动,其所为诗文,一并汇齐善写进呈,俟朕览过,给付钱名世”。
雍正命钱名世,将御赐“名教罪人”匾额悬于大门口,殃及子孙,永世不得翻身。此处,打的是骡子钱名世,惊的是读书人这些马和官场那帮驴。这一剧本套路,并非雍正原创。早在明朝,权阉王振就曾高调导演“打了骡子马受惊”大戏。
王振擅权,文武百官皆噤声,翰林侍讲刘球公开反对。警示文武百官的骡子角色,毫无悬念地落到刘球身上。《明史纪事本末》载,“公卿率趋谒,球独不为礼”,省去台词和情节,直奔打骡子惊马和驴主题,“振即令其党锦衣卫指挥马顺以计杀球”。
期间,薛瑄升任大理寺少卿。朋友建议,应到王振府上致谢。《明史》载,薛瑄态度坚决,说“拜爵公朝,谢恩私室,吾不为也”!不谢,倒也罢了,还对着干,“其后议事东阁,公卿见振多趋拜,瑄独屹立”。结果,王振“诬瑄及左、右少卿贺祖嗣、顾惟敬等故出人罪,振复讽言官劾瑄等受贿,并下狱”。
王振版骡子刘球、薛瑄被打之后,觳觫中的马和驴,多选择谄媚续命。典型如工部右侍郎王佑,《明史》称“佑以谄媚超擢,与兵部侍郎徐晞极意逢迎之”。王佑最遭后人诟病的,是回答王振“王侍郎何无须”问,“老爷所无,儿安敢有”?
事实上,面对刘球被杀,薛瑄被囚,读书人奋起反抗的结局,无非徒增几个刘球、薛瑄而已!在“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时代,最高权力无法得到制约。无论是司马衷临朝,抑或李世民治世,作为马和驴的臣子与鸡犬不如的百姓,只有恭顺一条路可走。
试想,当纣王选比干做儆戒百官的骡子,比干那颗淌着鲜血的心脏,足以让作为马和驴的百官,只剩下失魂的恐惧和蚀骨的顺从。“打了骡子马受惊”,作为一种统治手段,屡试不爽,常用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