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老巷里又传来卖菜人的吆喝:“九头芥,新割的九头芥,鲜嫩青翠!”女人们探出头来,还是往年那个种菜老头,拖着那辆破车,踩着深巷卵石,上门叫喊着他的时鲜田菜来了。
“下山笋,出园菜”,这一车刚起土出园的九头芥,是细叶的那种。镇子上久居老人都习惯在春上时节腌上一缸九头芥,轻车熟路地按一定的比例和程序下缸压实,腌透后沥了卤水,趁大好太阳晒成干菜。“干菜酱,勿吃只好相”,干菜和豆酱是寻常人家常年必备的菜肴,陪伴着百姓门户岁月里的清贫和寡淡。而九头芥是晒制干菜的上好材料,尤以细叶芥最为推崇。
九头芥的适应性很强,秋天把幼苗摁到土里,不论在贫瘠的坡地,还是屋后的沟边,只要给它一块立锥之地,它就用初生的根系抓住泥土或哪怕是一片石砾,享受阳光,沐浴雨露,经受风寒,共度日月,默默地在农夫的期待里孕育生命。它的叶子是不规则的,像被虫子咬过,像被鸟儿啄过,过了这个冬天,它那“残缺”的植株在不期而遇的春天里勃发。一夜过去,葱郁的绿色满畦,“九头”齐发。它们没有争名夺利的私欲,没有哗众取宠的喧闹,更没有趋炎附势的冲动,抱团在春光明媚里,去完成生命里最后的一次绽放。
老头推车的身影消失在巷尾,“九头芥要伐!”苍老的叫卖回荡在深巷,老屋里的女人们开始收拾水灵灵的九头芥,把一缸的春色压进新洗出的水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