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精读

寒暖腊月时

眼下,是江南最冷的时节。沈周的《寒雀无声图》很有点为这萧冷写真的意思——闭门索居的士人,窗外冰天寒地,雀儿都冻得不出声了,题句上还说:北风不看人情面,墙角梅花不放枝。

从前仿佛是更冷的。我如今都记得小时候自己冰冷的手背肿得老高,甚至握不成拳,在风里努力地向掌心绷着。屋檐下垂着冰凌,剔透晶莹。我们有时候把冰凌摘下来嚼着吃,又凉又淡,但嚼着很脆,嘎嘣作响。

不知沈周的时代是如何挨过这冷的。唐人冯贽的《云仙杂记》里说有一种暖香,大冬天的客人来了,根本不用烧柴取暖,将暖香点起来,就不冷了。这未免也有点太神奇了……不过,还有一种辟寒香没那么玄又很简单。做辟寒香,只需把丁香密密麻麻地刺在橙子上就行。丁香就是鸡舌香,看起来像鸡舌,又像小小的钉子,可以直接刺进橙子皮里。大抵因为丁香禀纯阳之气以生,故而散出的辛香是能“辟寒”的。我今年看到了此香,觉得有趣,照着做了几个。闻着很是热辣辛香——腊月了,把寒气消一消去。

以往到了腊八,城里有名的寺院都会舍粥。我喝过北塔寺的粥,也喝过定慧寺的粥。有一年的腊八在北塔寺喝粥,对座中一碟干丝“惊为天丝”,觉得平生都没有尝过这么清美的滋味。隐约记得当日专门来喝粥的人不少。舍粥的、喝粥的、打包的、交谈的,热腾腾的气象。这是惯例。喝粥的人,多不是为了喝那一碗粥,而是为着沾一些福气。

过了腊八就是年。虽然,现在是越到年底越忙乎,而在农耕时代,这大概是最悠闲的一段时光了吧。庄稼都已经收好,地里只留着一茬茬的枯黄,不用下地干活的人们,操心的大概是打年糕、灌腊肠、准备过年的吃食这些事了。院子里用竹竿架几个三角棚,八角、桂皮、花椒加大盐入锅炒熟,凉透后涂抹在鸡、鸭、鱼和猪肉的内外,反复揉搓,直到肉色由鲜转暗,再压到盐缸里,最后挂在竹竿上面或悬在屋檐下晾晒。这样的情景现在城里少见,在太湖农家还是常见的。

这时候若去太湖边走走,薄寒的日头晒着风尘仆仆的土路,田间偶尔有农人劳作,电三轮车突突突地经过,池塘很清静了,挂着些残败的芦苇。远远地可以看到缥缈峰,晴天甚至能看到峰顶的房子呢。

太阳也好。暖烘烘的太阳下,三两熟人,负暄闲话,再没有比这更合宜的时节了。

摘自《朝花时文》 任淡如

2022-01-28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199290.html 1 3 寒暖腊月时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