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绣湖

◆心香一瓣

手帕,在乡风中摇曳

刘会然

忽然对两块手帕充满了怀想,虽然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两块手帕。

20世纪70年代,在乡村长大的孩子,是不兴用手帕的。有了鼻涕,勤快的孩子,往袖口上一抹,就万事大吉。有时候,两管袖口,抹得像狗皮膏药,可小伙伴们依然不管不顾。

那时,真羡慕那些有手帕的孩子,纤纤嫩指,扬起或白或蓝或红的手帕,多么气派,多么动人啊。我对有手帕的伙伴,有一种天然的敬意。我暗暗认为,手帕是洁净的化身,拥有手帕,就会拥有高洁的心灵。我也期盼某一天有属于自己的手帕。

我和母亲说过一次,能不能帮我买块手帕,可气喘吁吁的母亲没正眼瞧我,就扛着扁担去稻田挑谷子了。我感到很沮丧。那天下午轮到我放牛。我把牛拴在后垅山的一棵大枫树下,用一根柳树鞭子狠狠地抽打了半天。打得老牛团团转,哞哞直叫。这个下午,我硬是没有让老牛吃上半根青草。

同桌刘胜保有一块手帕,海水的颜色。刘胜保脸长得白白胖胖,他父亲和几个姐姐都在广东打工。时常给他寄些新奇玩意。我们很羡慕他,也喜欢和他玩在一起。一次,他在手帕上喷了点香水。当他掏出手帕擦鼻涕时,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同学们都把眼睛投向刘胜保。刘胜保故意把手帕张开,用折被子的方式,把手帕折成一正方形,慢悠悠放回上衣口袋。我看到我们的数学老师也嗒嗒抽了几声鼻子。

回到家里,我又和母亲说,帮我买一块手帕。母亲正挑一桶井水回来。她把水倒进水缸,对我怒吼:“手帕!手帕!你二姐现在都还没有呐!”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去想手帕这件事了。我也不去羡慕刘胜保他们,有手帕有什么了不起?用袖口擦鼻涕更爽,左边袖口脏了,用右边袖口擦。右边袖口脏了,再有左边袖口擦,循环使用,节约环保,想到这个,我竟然还有点洋洋自得。

记忆中,二姐是在读初中时用上手帕的。二姐的手帕,底色纯白,一个边角上绣了几朵淡雅的腊梅。这块手帕还是外祖母从市区帮她买回来的。周末,二姐从学校回来后,都会很认真地用肥皂擦洗这块手帕。我喜欢蹲在旁边看二姐洗手帕,帮她换换水什么的。二姐洗完后,就把它拿到屋后晾晒。这块洁净淡雅的白色手帕,宛如一只粉蝶停歇在碧绿的灌木丛上。有乡野的风吹来,手帕就在灌木丛上翩跹起舞。看着手帕在灌木丛上摇曳多姿的样子,真是一种沉迷。二姐舍不得离开,我也没有离开。

但很多时候,母亲会要二姐去菜园摘菜,或去割青草喂猪。二姐就会对我说:“弟弟,你帮我看护一下这块手帕,不要让风给吹走了。”我连连点头说好。二姐背着竹篮走远了。我凑近这块手帕,用鼻子吮吸着它的芬芳。香气刺激了鼻孔,我忽然来了一个喷嚏,鼻涕漫溢了全脸。看四周没人,我赶紧拿起二姐的手帕往脸上擦。擦完后慌慌张张挂回灌木丛。可这块洁白的手帕散布着点点污垢。我突然感到很害怕。二姐回来看到了手帕上的鼻涕痕迹,肯定会骂死我。

我在灌木树旁徘徊了很久,决定去清洗一下这块手帕。

我刚把手帕放进脸盆。二姐就跨进门槛,说她走到半路,发现忘了带镰刀。二姐看到我手里的手帕,尖叫了一声:“吖!”我很紧张,但我还是骗了二姐:“一阵风把手帕吹落在地,手帕上沾满了土粒,我拿来洗洗。”二姐很高兴,说:“弟弟,我下次有了钱,肯定帮你买块崭新的手帕。”

我读初二下学期的某一天,二姐从沿海打工回来,胖得让人不敢认。二姐很高兴,从包里掏她买回来的很多新鲜东西。她竟然给我买回来了两块手帕:一块是洁白的,一个角上几簇水仙;一块是青色,很普通的田子格花案。除了这个,二姐还给了我一包面巾纸。当时在大饭店里才能看到过那种大面巾纸。这包面巾纸有红黄紫绿四层颜色。二姐告诉我,手帕和面巾纸都是给你擦鼻涕用的。

有了手帕,我顿时感到十分自信。被人叫我“鼻涕虫”的时候,我就把手帕扬出来,让洁净的手帕,轻轻掠过我的鼻尖,阵阵幽香就从鼻孔直透心肺。

二姐给我两块手帕,用了不久后,就先后丢失了。二姐给我的那包四色面巾纸,宛如我心爱的彩虹,被一直珍藏在皮箱中,因为我舍不得拆封。

多年后,二姐回娘家。吃完饭后,她找不到面巾纸擦嘴。我想起我皮箱里那包珍藏许久的面巾纸。我把它找出来,撕开了塑料包装。二姐说:“这纸怎么这么粗糙?”我一摸,这包面巾纸的柔顺度,比如今时兴的面巾纸差远了。二姐勉强从里面抽了两张。我很怅然,但我没有告诉她,这就是她送给我的那包面巾纸。

2021-08-23 刘会然 ◆心香一瓣 11 11 义乌商报 content_148985.html 1 3 手帕,在乡风中摇曳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