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豆瓣酱,一般是在立夏之后。天气已热,我们这伙小萝卜头,已脱去上衣,追逐游戏,弄得一个个大汗淋漓。
做豆瓣酱,从我懂事起,母亲年年做,母亲做豆瓣酱也是我的一个小小“节日”。为什么会成为我的小小“节日”呢?这于我能吃上一大碗煮得烂烂的黄豆有关。
母亲将精选过的黄豆放到煮饭的铁锅上煮烂,这时,她会盛一碗喷香的煮烂的黄豆给我吃。那个年代农村小孩没有什么零食可吃,能吃上这么一大碗喷喷香的、烂烂的黄豆,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母亲将煮熟的黄豆从煮饭锅里盛到木桶里,再将木桶提到楼上。楼上的一张旧八仙桌上早铺好了竹帘子,竹帘子上铺着一块白纱布,母亲将木桶里煮熟的黄豆均匀地摊在白纱布上,接着用早准备好的几张旧报纸将煮熟了的黄豆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她手脚麻利、动作娴熟。
做豆瓣酱的操作是一成不变的,我感到似乎是千篇一律的。过了两天,我记起了楼上母亲用旧报纸覆盖着的煮熟了的黄豆。我立刻上楼去,掀开一张旧报纸观看,一股刺鼻的热烘烘气味直冲鼻腔,说不上香也说不上臭,但见豆子上面全长了一层绿色的绒毛。我看了后,下了楼,很有把握地对母亲说:“豆子长毛了,可以做酱了。”母亲边纳鞋底边淡定地说:“还要等两天!”——这是我第一次看母亲做豆瓣酱时的情景。
母亲是怎样将长毛的熟黄豆装进坛子里的,我一次也没见到过。当她搬开压在坛子上的砖头,揭开蒙着坛口的布,用一只小勺子从坛子里盛出黄澄澄、香气四溢的酱时,宣告豆瓣酱做成了,母亲脸上绽开了花。我忙用指头蘸点豆瓣酱放到嘴里吃。啊!真鲜!
豆瓣酱做成后,我们下饭除了霉干菜、豆腐乳、油炒腌萝卜干外,还多了一碗芳香四溢的豆瓣酱。豆瓣酱在母亲手里不停地变化着花样,有时,她把猪肉剁成猪肉沫子放到豆瓣酱里,盛进一只大海碗里,再放到饭锅里随饭蒸,饭煮熟了,猪肉豆瓣酱也蒸好了。当母亲将盛有猪肉豆瓣酱的大海碗端出锅时,那股酱香伴着肉香,令人垂涎欲滴。大家忙盛了米饭,几双筷子一齐伸向大海碗夹猪肉豆瓣酱。在我印象中,最最好吃的是牛肉豆瓣酱。
牛肉本来就好吃,但很难有机会吃到。母亲一年有几次从集市上买来一斤半斤牛肉,洗干净,切成牛肉丁,放进豆瓣酱里拌均匀,因牛肉不易煮熟煮烂,不好放在饭锅里随饭蒸,而是用小锅文火烧煮。等牛肉丁熟了,牛肉豆瓣酱也就做成了。这时,母亲将从自家菜园里拔回来洗干净切成一段段的香葱铺到盛进碗里的牛肉豆瓣酱上面。还没有动筷,喉咙早已“打跟斗”了,白米饭配牛肉豆瓣酱,那个味道,没得说……
母亲做的美味豆瓣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每每想起,就会舌下生津,回味无穷……